澹台璃轻笑着,眼角带着晶莹。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因为命星力量的流逝,她的头发已然全白。
“云纾大人,今后的日子……我怕是没有办法同你一起走下去了。”
“别说这些丧气话……你不能死,你还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云纾大人又在取笑我了,我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小时候,我那古板的爹爹就说我‘临危不乱,进退有度’。这本该是一句夸人的话,可从他这个临渊阁主的嘴里说出来……不就是在说我性子古板吗”
“性子古板,又是临渊阁的不祥之人,哪里能找到心上人啊。”
“你……你别说话了,我可以用时光回溯的力量暂时封住你体内的因果逆乱。只要……”
“云纾大人。”
澹台璃轻声道。
“我要死了。”
“……什么”
……
时间悄悄流逝,澹台璃死后,云纾也离开了这里,临走前用星力将整座山头轰塌掩埋。原本的密室化作荒芜,芳草萋萋。
但温折雪依旧停留在此处,她终于明白了。
她明白了为何云纾会莫名其妙地找上方未寒,她也明白了为何云纾和宗门间的矛盾这般不可调和。
她很钦佩这名叫澹台璃的女子。
但她依旧有一件事不明白。
“天仪……究竟想要我看到什么”
难道只是这澹台璃的命星是太阴,和自己一样吗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温折雪正在沉思时,眼前的幻境却又陡然变化。
星光洒落,一个人影渐渐凝实。白发白髯,松形鹤骨,面色沉凝,不苟言笑,眉宇间杂糅着上位者的威严和仙家的出尘飘逸。
温折雪认得眼前这人。
“华元真人”她喃喃自语。
华元真人,临渊阁第十四任阁主,十五任阁主灵浮真人之师,她师尊第十六任阁主太虚真人的师祖。
也是……澹台璃的父亲。
温折雪静静地注视着他。
自从来到这里后,这位九转的镜天便一言不发,待了好长时间。镜水月的幻境加速时间流逝,温折雪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在某个黄昏,夕阳即将落入天际的时刻,华元真人终于动了。
他拿出了一面古朴庄严的卷轴,卷轴打开,其上绘有山川万物,仙气氤氲。
临渊三圣器之一,掌管人间因果之神器,否泰造化图。
“她用了天隙。”华元真人道,“人道禁法,仅历代临渊掌门可知。以此法窥天,灵魂不入轮回六道,永禁殒殁之地。”
河图微微闪烁。它没有器灵,只能以这种方式表示自己知道了。
“帮我这一次。”华元真人说。
河图不动。
“她没做错什么,她不该死在这里,至少不该连轮回都入不了。”华元真人说,“攸和在她十岁那年就离开了,走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我答应了她,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这是我答应她的唯一一件事,却没有完成。”
“天仪不可能帮忙,云书不善此道、无能为力,但你可以做到。”
“帮我,求你。”
河图沉默良久,忽明忽暗,最终光芒大盛。
卷轴呼啦啦作响,磅礴的气运之力裹挟四面八方的灵体飞来,灵体重组,渐渐变换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落入画卷。
画卷上的她坐在草地上,靠在一株桃树边。
桃热烈,她容颜绝美,正睡得很沉。
华元真人的手抚摸过少女画卷上的容颜,指尖有些颤抖。
……
天山临渊阁,问天峰顶。
天仪的声音中性恢弘:
“天命衰微,修为上限即将锁死。华元,你是我临渊阁最后一个九转镜天,宗门存续的重任只能交给你了。”
“我会以秘法将你送往四百年后的时间节点,届时距离命定之崩还有近一百三十年,你有充足的时间布局。”
“明霄你不能带去,以免引起重复悖论。但圣器不受时空错乱,所以河图会与你一同前往,善用它的力量。”
“你的全部修为都会保留,这一百三十年,务必完成以下三项任务。”
“第一,在天山收拢足够多的资源,挑选尽可能多的有镜天天赋的,有气运加身的门徒弟子,以便宗门度过大劫之后能保存文明火种。”
“第二,与大周帝皇达成协定,加深天山与长明的因果联结,以免时空崩毁引起的气运震荡影响到天山。”
“第三,拿回明霄剑,尽快与凤凰完成血脉绑定,并完成时空锚点。”
天仪加大了几分音调:
“只有明霄能够切开时空裂隙,只有身负涅槃之力的九转镜天才能在大劫中存活。两者缺一不可,唯有如此,方可借时空锚点保我宗门安然无恙。”
“切记,一定要快!你的寿元不多了,若是不能尽快获取涅槃之力,你甚至有可能撑不到大劫降临。”
“你的新道号我已经取好:太虚。终于宙宇,起于太虚。世界将会在你手中重获新生。”
“太虚,你明白了吗”
“明白。”华元真人,也就是太虚真人,回答道。
“轰!”
晷针聚集庞大的时空之力,撕开旋涡。
“穿梭时空乃逆天之举,你的存在便是不稳定的诱因。你一日不死,隐患便一日不消。所以不要对未来的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包括我在内。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马虎大意。”
天仪最后叮嘱道。
“是。”
“你去吧。”
太虚真人握紧手中卷轴,毫不犹豫地跨入时空旋涡。
他始终没有回头。
三日后,临渊阁发出讣告。最后一名九转镜天,临渊第十四任阁主华元真人仙逝,享年六百三十三岁。
镜天再无九转。
……
幻象就此结束。
面前是熟悉的晷尖,温折雪跪坐在地,久久未言。
天仪解除了结界,风雪再度袭来。
瑜沫连忙飞来,张开凤翼为主人遮挡风雪。
“嗷(主人,你没事吧)”
小凤凰将脑袋凑过去,担忧地问。
明霄剑散落一旁,少女撑着地,肩膀微颤,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入小凤凰的羽毛。
“嗷!”
瑜沫惊慌失措。
它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坚强的主人哭得这么伤心。
河图不知何时自动浮现在温折雪背后,图上星光哀切闪动。
摊开的画卷上,山川依旧,生灵自由。桃热烈如故,只是那桃下沉睡的少女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