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啧啧一声,手下柔滑的质感叫他颇为不舍,小声抱怨道:“人走就是了,怎么还要劳烦您给他赔上一剪子头发呢。”
嬿婉被他这话逗乐了,哼笑道:“莫说是一剪子了,只要能平安送走他,我又哪里顾惜这点儿头发,全剃了也没舍不得。”
进忠忙道:“令主儿舍得,奴才可舍不得。若真要那样,那就是奴才没本事做不好事儿,还要教令主儿委屈到自己的头发上。”
嬿婉勾一勾他的小指,对他这份心意颇为受用,扳着手指数道:“明儿就到了圆明园,从圆明园回来就该选秀,之后就该办几个阿哥的婚事,就是皇帝当时身子不好,也是不当紧的,就当做冲冲喜了。等到明年这个时候,约莫着西北的战事也了结了。战事终结,四海太平,永琰大婚之后登基,接手的就是一个安稳太平的大清。”
进忠含笑看着嬿婉的侧颜:“有令主儿这样的额娘,永琰阿哥的路自然是平顺的。只是辛苦了令主儿,少不得在这时候得沉得住气,不将欢喜露出来。”
尤其明日嬿婉将与皇帝同乘,又要装装样子,小心行事了。
嬿婉对他灿然一笑:“有盼头了,日子过得自然不一样,又哪里会觉得辛苦?”
翌日晨起,帝后领着宫妃和阿哥公主们浩浩荡荡往圆明园去了。
皇帝这几年精神不济,后宫之中少添新人,更少有后起之秀冒头。而今年册立新后,新后又是素来得宠的嬿婉,就更是一副帝后祥和之态。
因而这次皇帝出行,钦点的随行名单中就只有膝下有儿女的妃嫔。除了慧贵妃畏冷,照例留守在紫禁城中主事,还有舒贵妃依旧于储秀宫中闭门不出外,其余人都热热闹闹地去开阔舒朗的圆明园透透气儿。
许是来了圆明园,皇帝险些葬身火海的心理阴影也如附骨之疾一般随之而来。
即便起火的九州清晏已经修复如初,他也不肯再住在那里,而是移居他继位前就住过的长春仙馆,与原住于此间的嬿婉同住。
嬿婉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心思陪侍着,好在有璟妘陪着说说笑笑,永琰三个也常来请安,日子也不算难过。嫡子嫡女如此,其余的阿哥公主们自然也得跟着日日来给皇阿玛和嫡母请安,长春仙馆中欢声笑语不断,倒真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移居并没有完全改善皇帝的不适,他看着圆明园熟悉的景致,午夜梦回便偶尔会做噩梦,将身边的人连着太医都折腾得人仰马翻。嬿婉自然不能幸免于难,多了几个陪着皇帝从天黑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的夜晚。
皇帝的不适很快就反映在他的情绪上,身边的人谁都逃不过吃瓜落,聪慧如嬿婉,周密如进忠也都落下几句不是,而近身服侍的宫人们更是日日都有挨了罚的。来请安的阿哥公主们也偶有被斥的,其中最严重的自然是大阿哥。
皇帝早就疑心上大阿哥纵火以骗取救驾之功,只是没捉住大阿哥的把柄,又不愿有教子不善,养出个弑父大逆的儿子的名声,这才不曾就此发作,只是也没少揪着各种小事儿为难大阿哥。
如今旧地重游,噩梦重温,更是雷霆之怒直冲大阿哥而来。不是怪大阿哥作为长子没有做好弟弟妹妹的表率,就是秋后算账,责他今年在孝贤皇后忌辰去静安庄祭酒时不够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