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你别乱想，你的病没那么严重。”
她的笑愈发温暖，神色却是不在意的，她用拇指和中指捏住苹果的两端，眼睛却盯着苏辰：“你说谎。”她叹口气：“你从来不骗我的。”
她突然转头看向我：“小轩，他骗过你吗？”
我被她问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回答，她已经笑出了声：“他当然是骗过你的。他要为你做那么多的事，要把你保护得那么好，怎么可能对你说实话。”
“艾黎，”苏辰打断她：“别说了，你应该休息。”
“呵，你到现在还在害怕吗？”杜艾黎直直地看着他，眼底缠绵着浓烈的痛苦：“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让她知道的吗？还是苏辰，你连让她知道该知道的，都舍不得？”
苏辰眉心一动：“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夏末的阳光仍然很刺眼，气势汹汹地铺洒在每一寸空间里。然而那气势也是短暂的了，带着一股子蓬勃过尽的颓丧，到底透露出了一分穷途末路的仓皇。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心跳越来越快，像是有什么要从身体里突破而出。
杜艾黎苦笑道：“是啊，事情都过去了，时间也过去了，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我们了。”她长吐一口气，语气有些疲倦：“所以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再去白费功夫了。”
她伸手在枕头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东西递过来：“小轩，你的东西，还给你。”
因为离得近，我一下就看清楚了她递过来的东西，与此同时，我的脸色也“唰”地变了。
那是一封信，白色的信封因时间久远而变得泛黄，薄薄的身躯显示出它并不繁复的内容。那样轻薄的一页纸，我却突然不敢去接。
杜艾黎幽幽地叹口气，将那信放在我手上。我闭目一瞬，终是伸手将它拆了开来。
记忆的闸门再度被打开，年少的岁月如剪影般在我脑海里穿梭而过。甜蜜、委屈、心酸、哭泣、等待、遗忘……那样多的情绪，几乎要将我灭顶吞没。我的手一抖，年岁久远的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如同划破了时光的幕布，长久遮掩其后不得窥见的东西哗然曝光。我心底重重一跳，却好似落在了弹簧床上，被反弹出轻飘飘的感觉。如同在暗夜中独自前行的小舟，携裹周身的尽是未知的害怕与孤独，然而手中的信，却是那孤独里唯一的慰藉，是风浪里最后的安稳。
尽管它来得那样迟。
小轩，不怕，乖乖等着我。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薄薄的一页纸，恨不得将这些字一个个刻到心里去，再一个个，把它们带回那些无望而痛苦的日子里，暖一暖那颗冰凉的心。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杜艾黎：“我真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是啊，我也没想到。留着它做什么呢？”杜艾黎闭上眼：“每看它一次，我就能感觉到苏辰有多担心，又有多着急，还有多害怕，每一次都让我嫉妒得无比难受，却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想象。”她睁开眼：“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自虐，越难受越放不开，就像一个疤，等不及它结痂又把它抠开，直抠到血肉模糊痛彻心扉，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个疤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倒变成了我这个人就是为这个疤而活着的了。”
她顿了顿，笑道：“苏辰，你知道吗？”
她的语气伤感得像一朵即将凋零的昙花，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仿佛在等待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答案。
苏辰沉默了一下，对上她的眼：“杜艾黎，对不起。”
他的语气非常诚恳，却是那种让人绝望的诚恳。
我有瞬间的恍惚，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目睹了杜艾黎初次的告白，也目睹了苏辰对她的拒绝。懵懂年少的我因为苏辰的拒绝而心生欢喜，欢喜得那样直接纯粹，如同我们单纯明亮的少年时光，喜怒哀乐都不需要任何的掩饰。
而现在，同样的人，同样的场景，却终究是变了。
杜艾黎眸光一黯，整个人都因这句短暂的抱歉而失去了生机。她慢慢地苦笑出来，到后来越笑越大声，放佛听见了一生之中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个不停，再后来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啜泣，一丝一缕，蔓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