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妃弯了弯唇,不曾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只放下茶盏,起身看着宣德帝发白的脸色:“陛下很害怕,瞧瞧。额角生了一层冷汗,臣妾给您擦擦。”
她动作从容又自然,明明做着和之前一样的事情,却给人天差地别的感受。
之前是依附于人的菟丝花,如今便是择人而食的黑寡妇。(作者没有对女性有任何贬义,这是个形容词。)
宣德帝脸色大变,狠狠地拍下她的手,怒喝道:“林贵妃,朕问你话,你是聋了吗?”
柔情蜜意的林贵妃瞬间冷了脸色,侧眸瞧他,不咸不淡地说道:“臣妾如今只想当皇后,太子,要给五儿。”
“你不是一直看重荣儿?”宣德帝冷哼一声。
林贵妃垂下眼眸,没有回答,只是一板一眼地给自己添茶倒水。
她生了两个儿子。
一个有些小聪明,却刚愎自用。这点小聪明遇上真聪明的,便实在可笑。
小儿子虽然鲁莽性直,却礼敬亲娘,避让长兄,还没有心眼。
这样的人成了太子,当了皇帝以后才会听她的话。
届时,母子连心,推行政策。她也能当一当女皇帝。
垂帘听政的太后?
那有什么意思。
要做,就做第一人!
才不辜负这二十多年来的顺从忍耐。林贵妃入宫便是带着强烈的政治意味,她是家族的棋子。
可棋子,也能掀翻棋盘呢。
至于荣儿怎么想的,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儿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
到时候醒掌天下权,还怕找不到男人?
这么多年来,眼睁睁看着筹谋的越来越近,却生生跳出来一条鱼。
直接炸出了皇太子那个疯子。
还有千依百顺的皇后都能顶撞皇帝。
林贵妃嘴角还有一丝笑意,一想到糟心的,便没了好心情。
不中用的晏荣,给了那么多次机会,都不知道摔死、砸死那条鱼。
计划之外的事物就该通通湮灭。
宣德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权衡利弊。
发现自己无路可选,同床共枕这么多个日夜,他很有些了解这个贵妃。
选她,那底下的龙椅还能坐个十来年;不选,没过多久太子都要逼宫了!
甚至不用逼宫,清臣都恨不得迎太子登基,以整朝纲了。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林贵妃并不意外皇帝的这个决定,他向来都是那种苟且偷生的小人。
“陛下,如今能破棋局的,唯有一鱼。”
宣德帝闻得此言,眸中全是不可置信,他勃然大怒:“你莫不是拿朕消遣?”
人怎么能蠢成这般没边的模样?
事实都摆在他面上了,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如此嘴硬。
自从皇太子养鱼开始,他便一改淡泊名利,处处要最好的。
上至皇帝,下至朝臣,他都没放在眼里过。之前是无视,如今是轻蔑。
为了一条鱼,闹得后宫鸡犬不宁。带着一条鱼去皇子读所,甚至还要让一条鱼在大儒名下。
更有甚者,京中突然卷起一股拜锦鲤的风潮。
现在香火最盛的庙里都有一尾锦鲤,其中皇太子还有成国公府出了多少力还不明显?
林贵妃真想对他翻个白眼,只是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她强压不耐,脸色沉静:“陛下难道就没有听过好运锦鲤的话吗?”
宣德帝不作声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林贵妃见他闭嘴了,心情才好上几分,她轻呷一口茶,慢声道:“臣妾言尽于此,事情能不能成,便系鱼一身。”
宣德帝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着。
大抵他眼中的纠结太过明显,林贵妃睨了他一眼,幽幽说道:“陛下可是知道太子——”
宣德帝一下子握紧了拳头,被自己儿子俯视的感受,天下哪个父亲能容忍?
好比那擎天松柏被底下的蚍蜉讥讽,血液一下子上涌。
被太子吓得瑟瑟发抖的往事浮上心头,宣德帝感到了莫大的耻辱和痛恨。
像是他人生中仅存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