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挽着赵攱的手,缓缓地走回镇国公府,朱红的大门吱呀——关闭,厚重门扉扣紧的声音,仿佛也否定了许清彦十二年的相扶相守。
有水滴一滴一滴落在赵攱的手背上,赵攱不看低头去看,因为他知道许清彦哭了,那人从小就爱哭,可自从他们初识,他打跑了欺负他的小孩,他就只在他一个人的面前再掉过眼泪。
赵攱的心里痛得很,他爱许清彦,可他也心悦白靖之,二者不可得兼,好像把他一颗心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炙烤。
两个人气氛凝重地停在了正厅里,赵攱一挥手,下人们就极有眼色地退了个精光。
赵攱喉头梗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爱怜地打量着许清彦,一袭白衣又显得宽荡,这几月是清减了不少,“子安,我……”
“为什么?”许清彦红着眼睛,一把抓住赵攱的前襟。
赵攱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许清彦望着他许久,放下手后退了一步,惨笑道:“赵攱,你就是个骗子。”
他咬紧了牙,薄唇抿成一条线,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倔强地挺直了脊梁,对赵攱道:“你现在送走他,我们还能回去。”
赵攱沉默了,高高大大的一个人杵在房间中央,像一根沉默的柱子。
你懂了,许清彦对自己道。
他慢慢地躬**去,用双臂环住自己,赵攱知道,小时候,每次他受委屈他找到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蜷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细细地哭,他想走过去,如同过去一样,把许清彦再一次拥入怀中。
手指刚碰到肩膀,许清彦神经质地抖了一下,一把挥开赵攱的手,恨声道:“你滚,你滚,我再也…咳咳……不想看到你,咳咳。”
尾音消失在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中。
赵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门,心中是细细密密的疼,但他还得去侧院看那个冤家,以免他干出更多惹子安生气的事来。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良久,一声对不起留给屋内通彻心扉的许清彦。
许清彦泪流满面。
做出选择的那一瞬,赵攱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有这么痛。
许清彦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屋中,贴身的侍儿赵立被他的表情唬了一跳,急急忙忙去扶他。
许清彦坐在镜前,看镜中的自己皮肤苍白,双眼通红,身子文弱,他今年二十八了,古人言男儿三十而立,可这句话绝不是说给如他一般不要脸面下嫁同为男子的男妻。
而那名叫白靖之的妾室,今年才十八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
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感到一阵阵的恐惧,他这样的行为,和那些空守数十载的宅中怨妇有何区别,他出身显赫,自然明晰父亲那些不受宠爱的妻妾什么下场。一次两次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断绝关系,放弃仕途,只为了与倾心之人名正言顺的相守。
十六岁的许清彦有这样的魄力,二十八岁的许清彦却没有,他甚至没有勇气放弃这段十二年的姻亲,不甘心,舍不得,他爱了一辈子的赵攱。
镜中的自己仿佛露出了狰狞丑恶的笑容,就恍如幼时在后院里看到的那个尖叫着跳入深井的疯癫女人,许清彦的身体摇晃,一口血喷在镜面上,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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