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拧着眉头分析他的话，抿着小嘴巴好半晌憋出两个字：“名字。”
褚然：“……名字，你的。”
带孩子太辛苦了，以后绝对不养孩子，要养也要养一个分分钟懂事的。褚然心想。
大概是太久没有人唤过他的名字，小东西在脑子里过了好一遍，瞅着褚然眨巴眼睛，不确定地小声道：“阿苦？”
何辛谣跟小警察出来，看到他们坐在地上，只当是小孩子又闹了，没多说什么。阿苦两只小手搞得越来越脏，长条的糖果被掰开一块一块，他吃完左手的一块又去吃右手，嘴唇上沾了一层糖果的颜色，褚然咽了咽口水，他从小就嫌弃的糖果，可能，或许，大概有点甜？
何辛谣半蹲到褚然面前，红着眼睛道：“然然，我想带这个孩子走，我想收养他。”
“他不是孤儿！”褚然愣了一秒，忽然压低了嗓子吼道。这个孩子有爸爸，他可以过自己的生活，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她以什么身份带走这个孩子？
何辛谣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呢喃着：“我知道，我知道……”那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毫无征兆地从脸颊滚落，褚然第一次见她哭。
“可我是他的姑姑啊~”何辛谣突然就崩溃了，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何胤元伤到了头，很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也很有可能醒过来就成了废人，那么多不确定的因素在面前摆着，而这个期间，这孩子要怎么办？在这个落后又承载着心伤的城市流落街头，吃百家饭长大成一个毫无作为的混混？又或是某天突然暴毙，连尸体都无人打理，被蚂蚁啃噬？何辛谣舍不得，这个孩子就算现在再有所防备，再不正常，再麻烦，她也做不到扔下他，即便他们之间唯一的牵扯就是病床上那个人。“我是除了病房里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甚至可能醒不过来的他的爸爸，以外的，他唯一的…唯一的亲人了！然然，我不能不管他……”
褚然向来佩服律师的口才，这么一长串话他要一边听一边解析这其中的关系，而这个女人就这样一口气将它说完了。
“你，你别…领养要办手续的吧？”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见着女人哭，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他低头正对上那双带疑惑的眸子，阿苦是侧着坐在他腿上，看看褚然，又转头看看何辛谣，摆头好一阵，突然伸手抹着何辛谣脸上的泪水：“不…哭。”他的手心黏糊糊、冰凉凉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混合物，阿苦见她不说话，咬着糖，把两只手抱拳合在胸前拜了拜，然后歪着头盯着何辛谣。
没有人懂这是什么意思，可褚然却打心底觉着恶心，他抬起胳膊把阿苦搂在怀里，禁锢着他，“我打给爸爸。”
何辛谣知道，褚然妥协了，是看在阿苦的面子上妥协了，至于原因，她没心情去猜。褚然将额头抵着怀里小东西的额头，小声跟他说：“小崽子，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他们在滨城待了半个多月，因为父母都在，所以领养手续有很多麻烦，何辛谣东跑西跑，又找邻居作证又要派出所帮忙调档，户籍人员告诉他们这孩子没上过户口，是个黑户。
“看这照片，我好像有点印象，去年的时候这个男的带孩子来过一趟，我问他孩子叫什么，他说叫‘寂熹’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写，“我记得住是因为我当时问他姓什么，他说‘姓云’，但是后来又说姓何”，”他依旧在纸上写写画画，“那年头拐卖的可多了，我还以为他是拐卖儿童的，他抱着孩子走了之后，我还去报警了。”他说完就呵呵笑，又继续低头忙活。
何辛谣也跟着笑，心里顶不是滋味，何胤元跟那个男人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分开了，何胤元在外面赚了钱，把妹妹接走后再没回过滨城，老一辈人老的老没的没，再加上多年不曾看见过这号人，自然就没人再说这些陈年旧事，而陈年旧事的主人公就住在他们不远的地方。
何辛谣小时候再不懂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知道在那些孤寂且黑暗的年岁里，她的哥哥是怎么一个人，坐在门口，等待一个又一个天亮。当寂熹这个名字跃然纸上的时候，她竟只觉出了三分浪漫，七分遗憾。
褚然不放心把小崽子一个人丢在旅店，何辛谣也担心带着他在路上会出事情，只能把俩人都留在旅店。他们一个在床边坐着，一个在厕所门口蹲着，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对方，阿苦每天都会防备他，哪怕前一晚睡觉前还在他怀里吃炒面，为了逃避脱衣服，东躲西藏，脸都丢尽了也还是会在第二天继续防备他。褚然不急不恼，跟他对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趣，就从书包里掏出他爹淘汰的小手机，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游戏的音乐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尤其明显，褚然头也不抬地闯关。一个个小方块落在空白处，连成一条直线后消失的音效，勾得人好奇。
阿苦盯着褚然手里手机，咽了咽口水。
小孩子永远都是好奇的，哪怕他们对这个世界再多憎恨，但当遇见了新奇的东西，都会表现出特有那种孩子气，阿苦抱着膝盖的手不停拽着身上的衣服，眼神从拒绝到痴迷地直勾勾盯着褚然的手。昨晚何辛谣还是很想给他洗洗身子，可他实在是太反感别人碰他，只能用湿毛巾给他擦脸，擦完也还是脏兮兮的，看不出个样子。
“想玩就过来，蹲着腿不累？”屏幕上的方块叠到了顶，显示一个大大的“gameover”，褚然本就被那道灼热的目光看的浑身难受，现在游戏输了，他更是觉得烦躁，不耐地搔了搔后脑勺，抬起头对上那道视线，阿苦被他射过来的目光吓一跳，慌乱的把脑袋埋进膝盖里，一声不吭。
真是个小可怜儿。
褚然想着，把手机放在床上，起身大步走过去，阿苦慌忙起身却因为腿麻而踉跄地靠在墙上，惊慌失措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不知道该往哪儿跑。褚然比他高了好/大/一块，居高临下把他堵死在墙边，勾着嘴角看他，阿苦头顶两个发旋，一正一反，怪不得有点纠结症。褚然矮了一**子，一把把他抱起来，拖着屁股就跟抱孩子似的，阿苦挣扎，他就威胁：“我就把你扔地上了啊!”说着手上就松了力，吓得怀里的人无声抗议，僵硬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小腿夹着他的腰。
屡试不爽的招数，无聊又有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