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死了多少人，他都不在乎，秦君一着这股在心底蔓延的寒意刺得瞬间清醒。
浓郁到难以言喻的悲伤撕扯着他的心脏，连涌出都血液都要一并冻结了。
躲在里面的人，不是阮洵。
是阮软。
姬舒白无视了对方悲恸的眉眼，剑起。
剑落，血迸裂着溅落开，几乎遭腰斩的阮软终于是忍耐不住，发出悲泣之声:“对不…起。”
“你是异类，死，去死好不好，是我错了，你…去死，去死,去死，求你了，好不好?”
姬舒白语气沉着，是心灰意冷到极点的反常平静，他如今这幅模样，倒是离疯魔不远了。
阮软的身体淹没在血水之中，身体撕裂的地方快速的生长出新的血肉，拼命地想把这具残破的身体拼在一起，她泣不成声地抓住无境:“不…不要看…很丑…不要看…”
秦君一晕眩得厉害，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
饶素生同赵衔乐的脸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对他而言陌生无比，重影晃动着，呼之欲出的名字怎么记不起来。
他当真是死过好几回了，身体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回去！
“睡吧，回去了，回荼饴堂，回你秦叔叔那里了，睡醒就到了。”
有人替他擦脸，又把他抱起来，那些跗骨之蛆般的苦痛减轻了许多，他将意识同现实划分开了些。
是真的累了，于是便真的睡去了，梦里面阮软还在哭，抓着他变成孩童身躯的手臂，不住的垂泪:“君一，我们是异类，根本无家可归的。”
他醒来的时候，当真回到荼饴堂了，秦诛笑趴在桌上，一听到动静立刻就行了，憔悴的脸立刻容光焕发:“身体怎么样?”
秦君一有种恍若隔世的空落感，心里不是滋味，愧疚难当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秦诛笑走到床边揉他的头发:“说的什么话，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秦君一不想再劳累他，但是嘴上却不由自主地任性道:“甜的，甜的就好。”
秦诛笑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怕他反悔改口，立马出去准备了。
秦君一窝在被子里望着被小心翼翼带上的门，轻声细语道:“我有家的，软姐姐，你本也该有的。”
他要再去一趟冶郦，这之前需要先见一下饶素生。
他穿戴整齐，照雪同无境就放在枕头旁边，佩好剑，打开房门，站着适应刺眼的阳光，一件诛天阁的衣裳折叠整齐地放在石桌上。
秦君一的衣服向来是直接送到房间里的。
他踱步到偏室门口，轻轻叩了三下门。
屋子里传来窸窣的声响，脚步声慢慢靠拢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门里的赵衔乐着荼饴堂颜色寡淡的长衫，面容更苍白了，衬得眉发乌黑，惊异道:“你醒了?”
秦君一却求证道:“你都看到了?”
赵衔乐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头:“嗯，在我单独进去的阁楼里，我看到留存下来的记忆，我看到，他从楼顶上跳下去了。”
“没有亲眼看到尸体，我是不会信的，记忆是可以作假的。”赵衔乐笃定的语气让人无法反驳。
秦君一被他自欺欺人的模样逗得想笑，奈何嘴里发涩，笑不出来，阳光晒得他背后发热，他跨进屋子里，道:“我们怎么出来了?我睡了多久?冶郦的情况怎么样?”
赵衔乐没有把门关上，春日里的风，异常温柔，卷携着前院里草药的气息，把房间里苦闷的味道吹散了。
秦君一给自己倒茶，也顺带递给他一杯。
“我不渴。”赵衔乐把杯子端过来放在面前，“望松前辈，决意求死，必须有人替他承载这些残念，他选了你，饶前辈把柏央放出，让她接替你的位置，这本也是她该做的，所以望松前辈放了你。”
秦君一皱眉道:“那疯女人这么听话?”
赵衔乐:“饶前辈答应她，让她同阮洵见面。”
秦君一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
赵衔乐继续道:“你已经睡了五日了，冶郦的历练提前结束了，除诛天阁弟子外，只剩下了朝剑殿的司徒、李亦舟，茗海仙府的两人，还有你，其他人都待在诛天阁里调养，饶前辈让我送你过来的，他让你醒了之后，就立刻回诛天阁。”
“什么叫回，我又不是诛天阁的人，先吃点东西吧。”秦君一把茶杯放下，手上的力气稍微大了些，一堆碎片被他捏在手里，茶水和血水混杂，他看着那堆带血的碎片，条件反射般地把手弹开，手在发颤，整条手臂都在抖。
他本能觉得自己忘了，但是那种窒息感在这一刻死灰复燃，扼住了他的喉咙，想要至他与死地一般。
“对不起。”赵衔乐立刻帮他清理手上的碎片，“我…倘若我镇定些，他或许会选我的。”
秦君一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就不用抢着来了。”
“哥！哥！”院子里闯进来一个少年，推开秦君一的房间没瞧见他，便理所当然的钻到这边屋子来了，这一看就不得了，立马大呼小叫起来:“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秦属安今年十四岁，个头窜得很快，只矮秦君一一个脑袋，还是那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一把差点把赵衔乐拽倒:“快去叫人来呀！傻愣着干什么！”
“这是客人，别这样无礼。”秦君一用没受伤的左手把他揽进怀里假意钳制着，“最近没有闯祸吧？”
“哪轮得到我，先别说我，你这个伤…诶…我怎么都忘了，哥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在乎这点小伤。”秦属安用袖子把他手掌上血迹擦掉，他从秦君一手下挣脱出来:“哥你可要给秦叔好好聊聊，他给狐狸眯了心窍！”
“说的什么东西。”秦君一轻轻的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赵衔乐看他俩玩闹，思绪完全不在此处。
秦属安捂着额头，委屈道:“真的，他捡了只狐狸精回来，还让我喊她姐姐呢！那狐狸都成精了，好几百岁，我喊她祖宗都都不为过…”
又是狐狸，秦君一最近接二连三碰上狐狸，听到这两个字就眉头一跳:“秦叔叔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
秦属安振振有词:“真的，就住在我旁边那屋子里，成天大鱼大肉！都要给我们吃穷了！她上次还吓我说不听话就吃了我！秦叔就是被她迷了心窍，爹娘那…那也不管管，指不定这满院子都人都中了她的诡计，你怎么也得把她赶走！”
“去看看?”秦君一侧头望着赵衔乐，在做邀请。
赵衔乐飘飞到不知何处的思绪后知后觉的被拉扯回来，茫然的愣怔在那，本能拒绝道:“不，不了。”
秦君一把仍旧在发颤的右手背在身后:“万一我也被迷了心窍怎么办，有衔乐兄在才安心啊。”
赵衔乐实在难得戳破他这恭维话，终究还是挪着步子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