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是我见过,可以说最为明媚的人了。"
"明媚,这个词倒是比常人用的华贵要贴切得多了。"贺曙光点点头,深表赞同,接着说到,"我们并不是住在地下,刚刚是玩笑话,莫要当真。三进式结构式紫微垣的中轴线,在这之外还分布着无数小的阁楼,我们自然是住在那些小楼中。你刚刚莫不是当真了?抱歉抱歉。"
"是当真了,不过无妨的。"贺辰说到。他不知自己从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内心并不十分介意把别人的玩笑当真这件事。或许,他真的是一个十分好说话的人吧。
"还是要说一声抱歉的,地下一般是藏书阁和密室,只有天枢和执象他们才能下去。住宿区大概有三个建筑群,昨宵、七星、四象和二十八宿,昨宵住的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也就是前代天枢等,四象是辖象的居所,二十八宿则是执宿的住所。我们住在七星。因为师父的两个师兄都不在了,所以七星的十座小楼,实际上只有两座住了人。我们住在星徒楼。我和晔光在三层,你和你的五师兄旼光住在二层。"贺曙光道。
"旼光?哪个'旼'?"贺辰问道。
"并不是日月明光的那个明,是'旼旼穆穆,君子之态'的旼。师父说五师弟的样貌他人一看就知道为人正派,是一位真君子,故而如此取名了。"贺曙光解释道。
"师父真的是一个很会取名字的人。"贺辰赞叹道,内心思量着:曙的意思是天刚亮,而自己的大师兄给人的感觉就是如同曙天之光,不耀眼,十分温柔,却又十分可靠。二师姐晔光,没有来得及深入了解,但是一见面就是如同'晔'字的含义一样,有一种光明灿烂之感。想来,这位五师兄也会真的是一位君子。
"嗯,师父看人一向很准的。"贺曙光到。
"那,三师兄和四师兄的名字呢?"贺辰问道。
贺曙光面色变得有些痛苦,连带着声音也低沉了一些,"三师弟,易光,四师弟,昔光。我先前提过第三个祭坛和那次冲上祭坛的暴动,你还记得吗?那一次,师祖和师父带着两个师伯和三师弟四师弟一起,最后,只有师父和师祖回来了,师父沉闷了很久,而师祖直接退隐、闭关不出,现今都一直行踪不明。"
贺辰沉默了一会,才回复到,"师兄,你相信星命吗?"
"什么?"贺曙光问道。
"师兄,你相信星命吗?"贺辰重复了一遍。
"我是星师,自幼起便在祭坛学习星道,我当然信的。"贺曙光认真地回复到。
"如果,那日的一切就是星命所指,师兄可还会过意不去?"贺辰猜想,天枢当时的沉闷和贺曙光现在的痛苦大抵是自责,作为师兄没有护好师弟。
"就算知道,还是会过意不去,会痛苦的吧。"贺曙光说,"总归是梗在心头的。"
"我不是很会开解人,只是师兄,我虽然不了解内情,不好做评价,但是如果错不在师兄,是无需太过自责的。"贺辰如实说到。
"错不在我,却不能不自责啊。都过去了,现在起,我会尽力保护你和晔光、旼光的。"贺曙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嗯,那,提前谢过师兄了。"贺辰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情感和想要保护别人的心情,也自觉一切该发生的总有发生的理由和难以避免的原因,但是听到别人说要保护自己,即使感到很奇怪,还是觉得内心十分暖。
"哈哈哈,阿辰客气了。"贺曙光心想,若真能护住就好了,可惜自己现下能力不够。
贺曙光带着贺辰来到了星徒楼,二人总统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贺辰真切地体会到了后来在回来的路上贺曙光所说的祭坛的范围之大和内部构造之巧妙。
"阿辰,那便是你的住所,我先帮你去拿你的祭坛星徒令牌,你先自己在房内看看。"贺曙光道。
"谢谢师兄。"言毕,贺曙光就离开了,贺辰一个人慢慢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环顾四周,依山傍水,他暗叹道:"真是好格局。"
贺辰的房间,门的正上方悬挂着写有"辰"字的牌匾,牌匾的背面是四个字"令辰和泰"。因他来时见隔壁的贺旼光的门上牌匾,正面是"旼光",反面是"旼旼穆穆,君子之态",便猜想这是师父给弟子取名背后的寓意。
开门进去之后,内部的陈设更是让贺辰一愣,是一股铺面而来的熟悉感。外室的书桌、书架和内室的拔步床所用的是上好的檀木,木香也十分熟悉,房内有十分精巧的博山炉,却并没有焚香,想来应当是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故而还在一旁备下了许多品种的线香。贺辰看过去,在一众香中挑出了名为"远辰"的香,慢慢点上,竟然是给人感觉十分清冷的味道,但是贺辰却十分喜欢,默默记下了这个和自己的名字有一字之重的香。书桌上摆着许多占星方面的书,想来是接下的课业要涉及到的。抬目看去,《易》、《长素解易》、《长素星表》、《长素星命》、《天乾地坤星位》、《玄黄道七十星》、《澹台星道》等等,只觉得许多都学过。
床上的被褥枕头一应齐全,打开衣柜,整齐码放着一年四季的星徒服饰,半个时辰前贺曙光带他来时才顺道去量了尺寸,送来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他又想起贺曙光提到,退换下来的衣物放在门口的竹盒内,自会有使役前来取走,内心想着,"从祭坛的待遇看来,相信星道之人并未因为那场自己适才暴动而受到太大影响。"
敲门声均匀和缓,他觉得大抵是大师兄,迅速从内室出来,开门一看,却是一位长身玉立的人。和他的二师兄贺晔光相比,这位可以说整个人的气质都十分的内敛儒雅,身量虽是少年,但也不是单薄,给人一种十分稳重的感觉。
"适才从师父处回来,听闻六师弟过来了,我是贺旼光。"少年的声音如**落盘,十分圆润,不显丝毫骄纵之气。
"六师兄好,在下贺辰。"贺辰想起二师兄贺晔光的话,这次只是颔首示意,家学渊源什么的,他不记得,也不希望别人再去深究。
"阿辰,往后请多指教了。"贺旼光道。
"指教不敢,烦请六师兄提点。"贺辰突然有些不适应这位六师兄的言语,他是后辈,谈何指教,天枢的弟子还真是性格迥异。
"旼光,不要吓着他了,你那一套自谦之词,留着别处用。"贺曙光拿着贺辰的祭坛令走了过来。
"大师兄。"贺辰道。
"师兄。"贺旼光接着辩白道,"并无此意,只是师父说六师弟再占星上颇有天赋。"
"阿辰,你六师兄他就是个星痴,别看他这么谦虚,他三个月后就准备和你二师兄一起参加星师考核了。"贺曙光笑着摇摇头,觉得旼光这个逢人就吹暖风、恨不得把别人关于占星的心得全部挺过来的性格是改不了了。
"我又不是假谦虚。"贺旼光小声念叨了一句。
"够了啊,你那星图画的,祭坛内都可以排在前十了,不要用你那一套谦虚来荼毒我们阿辰。"贺曙光边说边把祭坛令给了贺辰,"阿辰,这个是祭坛的星徒令,你出入都需要这个。有了这个,祭坛的守卫们才不会为难你。"
"谢谢大师兄。"贺辰点点头。
"六师弟一直是这么沉默寡言的吗?"贺旼光问,"比我话还少,真是不多见啊。"
"你话可不少。好了,让阿辰休息吧,今晚就要去占星了,他这些天舟车劳顿的铁定没有休息好。阿辰,因为绕了个道,我没带你提前去占星祭坛参观,大约戌时我来接你去,每隔三日的亥时天枢会领着众弟子一起占星,今晚正巧你赶上了。"贺曙光说完就招招手示意贺旼光和他一起离开。
"嗯,知晓了,谢谢大师兄。"贺辰道。
"那我们先走了,六师弟莫要睡过了。"贺旼光说完跟着贺曙光离开了。他三个月后有星师考核,最近需要多花些时间准备。
送走二位师兄,贺辰并没有休息,而是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就看了起来。看了半响,他出声道,"这本看起来,似乎是长素的手笔,不对,长素那时,没有划定出七十星,按理说……"他翻过来一看,澹台祈佑观星札记。
"澹台……星道大家。竟羡慕澹台家族的嫡系子弟,想来会学到许多不外传的星道推演之法。"说完,他细细地翻阅完了这本札记,觉得没什么新奇之处,自己都会。比如,天乾道十星动会怎样,而火离道八星动又会怎样,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竟然会,但他想着总归不是一件坏事,或许初学时也下了一番苦功夫。
他又阅读了其他派别的札记,发现只有澹台家的札记到处都透露着一股强烈的自信,仿佛他们所见所占就是大势所趋,贺辰很喜欢这份自信。虽然他年龄不大,但是他总是觉得,一个人如果做一件事做了那么多年,所有的经验所得积累下来,要是连最为基本的自信都没有,不止是失败,更是可悲至极。
还有就是祭坛前代天枢们的札记,文字体现着一股古朴的美感,如果说澹台派的札记最大的特点是自信,那祭坛贺氏派最大的特点就是稳重。每一次星动,记载者能力范围的封域内的哪怕一丝变化都会进行详细的记载,比起细致,更是沉稳,观星者不急不躁地记录也体现了观星者的心的沉静。今晚,可以看见师父观星了,可以更加仔细地观察一下。还有一个派系,无殇国国巫陆氏派,这个派系和澹台派一样,主要应该是做的巫术方面的研究,不过澹台派的占星、巫术、风水都很厉害,而陆氏的这个与其他的对比来看,有些像反面教材,其中不乏精华部分,但是也有好些内容像是胡诌出来的,风格上也不甚明显。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戌时了,想着大师兄该来了,自己画星图怕是来不及了,而且看样子也没有分配每个人的观察的星域,先用《长素星图》再带上配备的星盘,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果不其然,约莫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贺曙光就来敲门了。
"阿辰?好了没?我们最好提前一些过去,我顺道带你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贺曙光温柔的嗓音响起。
"师兄,我收拾妥当了。"贺曙光拿着星图和星盘就出来了。
"看来六儿是个学过的,不过选的为何是长素的星图?"贺旼光问道。
"我记忆虽然有缺漏,但是,星道这一块的记忆却很全。大抵是学过的,因为当初学的好像就是澹台派的星图,所以就拿了这本,本来应该自己画的,但是下午看着书架上有许多书,没忍住,看着看着,就没空画了。祭坛的星图我不太熟悉用法,似乎和长素的画法指向是相反的,可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贺辰说到。
"是,我们边走边说。"贺曙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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