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诸事顺遂,无需挂怀。"
"并无烦忧,不必在意。"
"你若安好,我自欢颜。"
如何不挂怀?如何不在意?又如何安好?
如果你所有报平安的话都是善意的谎言,我该如何去承受这份温柔与体贴?
诸事顺遂?是指的因为成绩出挑、拿下榜首,惹得那三皇子不悦后,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对你拳**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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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回的榜首……"张府的小公子张然看了榜后匆匆赶来,往日一向直来直去的他竟然支支吾吾的。
"我们三殿下,天纵奇才,哪回榜首不是他?"陈府的三公子陈当慧想当然地道。
"是穆府的大公子。"张然道。
"穆府?哪个穆府?"三皇子语气有些冷,他为了不去别国做质子,都已经端正态度到极致,亲自来学宫了。前些日子次次榜首,虽然有各位世家子弟小心相让道成分在,但是到底他也是有努力治学。他不是为了做太子入主东宫,但是他从小就被教育,他的父皇看中的孩子只有他和大皇子,他们中一个做了太子,另一个就命中注定要去别的国家做质子。他只是不想做一名质子罢了。
"穆千秋府邸。"张然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嘲弄。穆千秋府原来倒是挺风骨桀骜的,结果近些年来怕自己功高震主、藏锋多年,其余家族又不断打压,早就是他人眼中的一滩烂泥。奸淫、贪腐、仗势欺人,什么帽子都可以随随便便往穆府头上扣。而且自从世子去世后,穆老爷子再也不上朝了,或许是为了保住家族上上下下百十口人,才每次都有一张折子澄清一下,此外,从来不做追究。多年下来,所有人都认为穆府人尽可欺。
"穆府?去看看。"三皇子道。
穆晏清不知考试的规矩是有几题不答或者故意答错,好让三皇子更加稳妥地拿下第一名。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会这么做。他也许正如穆时邕所言,生来就不适合这种名利场。
"穆晏清,滚出来。"因为没有丝毫防备,又不会武功,故而穆晏清被人轻易地拽着手腕从座位上一直拖拽到书房门口,继而被狠狠地推搡在地。
"是你?本王记住了。"三皇子说完之后,潇洒地转身就走。其实三皇子来这一趟的原意只是想要会会这个考了榜首的人,放个狠话吓吓他,顺带提醒穆晏清收敛一点,也没想真的处置穆晏清之类的。
然而,他的追随者们,比如极力讨好他的张然和陈当慧并不会这么想。
穆晏清并不习武,他也没有弯弓拔剑的壮心,正准备起来回去继续读他的史书,被一脚狠狠地踢在腹部。
"…嗯…"痛的他闷哼一声。
"晏清?莺莺燕燕之流,做什么鸿鹄之想?"张然道。
"无知也作多慧?"穆晏清捂着腹部起来,回了一句。
"哼,本公子记下你了。穆府?呵,烂在泥里不好吗?"陈当慧道。
"你说什么?"穆晏清抬头,看清了这两个少年,样貌倒是生的不错,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倒是贴切形容。
"说你们穆府是烂泥,说你活该烂在泥里,来这里污了地。"张然补充道。
"好好说话。"穆晏清道。
"不好好说你能如何?"又来几人,想来也是巴结三皇子道。
"自甘堕落,无药可救。"穆晏清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众人还欲动手,先生过来了,他们只得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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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无烦忧,指的是这些个世家子弟,大的动作不敢,小动作不断,你不肯妥协,不肯同流合污,却被众人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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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今晚他照样吃不了饭。"张然道。
"不会有事吧?"一个胆小的公子问道,他们这样弄,在他的饭菜里放虫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有晚饭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田府的田季叶道。
"可是都三个月了。"又一人问道,似乎比起担心收到责罚,更害怕穆晏清这样出什么事。
"他们家护不住他,你们家或许可以护住你,呵,要和他一起吗?"张然问道。
"不敢不敢,我去望风。"这人立马改口。他是绝对不会为了帮旁人出头而搭上自己的。
"嗯,这还差不多,快滚。"张然道。
一日简薄的两餐,谁都会出问题,但是穆晏清深知穆府不可能上书维护自己,而且父亲不在了,爷爷一人担着一大家子,绝对不能再出任何事了。他忍着胃痛,权把这一切当作是历练。
连同常常湿的可以拧出水的寝被,连同着没有炭火、从被捅坏的窗户中灌进的冬日里寒冷刺骨的风。成日包括在课堂上,他都活的没有什么实感。只有在看到穆时邕的书信的那一刻,才觉得自己是个实体。遭受了这么多,穆晏清不由得想到,自己都尚且如此。要是邕儿来了,这些人恐怕会变本加厉。越想,穆晏清越发不后悔当初自己过来遭罪。
邕儿,蝉联榜首、先生的夸赞、笔下绝妙的好文章都不值得自傲。
保护你,才是晏清今生最大的成就。
穆晏清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过才短短九个月,就已经单薄的不行,年关的对联提笔运气他都因为中气不足,写了好几十幅,才勉强把孱弱的气力运用平均,不至于露了馅。
还有三个月就熬过去了。他想,等他未来进入朝堂,一定要整治学宫的氛围,如此混乱下去,怎么得了?
这里,本当是培养国之栋梁的地方,如此作践,是对社稷的失责。先生固然好,但是,一傅众咻,同样不能成事。如果未来把控朝政的事他的这些同窗,那无虞国的百姓可真是要受苦受难了。
不过他也觉得,这些人,只是想巴结讨好那个什么三皇子罢了,本性应当不坏。
其实三皇子并非全然知情穆晏清所遭受的一切,开始确是有给他一个下马威的打算。渐渐地,三皇子瞧见这个穆晏清次次拿榜首,也觉得是个人才,有结交之意,但想着此人清高,应当更生尊重,故而只是态度和缓,并未有实际交谈。但是,坏就坏在他也并非全然不知情,下面巴结他的人很多,他只当最多是言语上无伤大雅的一两句威胁,却不成想到了那般地步。而最近他越来越不温不火地态度,在下面的人看来,是不耐烦、却又不得不隐忍着不爆发的前奏。
你不多想,不代表别人和你一样不多想,尤其是那些追随你、奉承你的人。
在学宫的子弟,去祭坛最后学习三个月的星道就可以归家了。趁着在祭坛,山深林密,果不其然,巴结三皇子的人动了。
张然领着一众想着法儿巴结三皇子的人,在晚上把穆晏清堵在祭坛一个小密林里,险些要了穆晏清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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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安好,你自欢颜?
你的欢颜指的是什么?是为了护住这个从来没有想过去护着你的府邸的千秋大梦?还是宁愿一死也不损我名誉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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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他。"张然吩咐道。
穆晏清被人用家族存亡为借口--"三皇子吩咐带你来,你若不来,穆府这么多年的低调可就全部都白费了",逼来了这个小密林。
"有话直说。"穆晏清的不算是有洁癖,但是他却特别抗拒也可以说是害怕和旁人碰触,这其中的缘由就算是穆时邕都是后来才从老主事那里知道的。
穆晏清三岁的时候,失去了他的母亲,而他母亲在临死前,穆晏清跪在床榻前侍疾。卧在病榻上的世子妃轻轻地抚摸过他的面庞和肩背,温言交代着身后事,突然一阵急咳还没来得及用袖子捂住唇齿,咳出的血液落在了他的衣襟上。再然后,世子妃就驾鹤西归了。
心病,总是最难医治的。尤其是在世子妃死后,穆府准备的葬礼完全不是按照国公府邸世子妃的葬仪来的,简陋草率。穆晏清那时就知道,这个"千秋"在当年或许是有着无比美好的寓意,在现在,不过一场大梦。从世子妃亡故以后,穆晏清就受不得别人的碰触他的脸、肩膀和背。那时,就连穆时邕的触碰,也会被穆晏清躲开,约莫一年左右穆晏清才勉强接受身边亲近之人的触碰,不会发怔、颤抖。穆晏清也看不得血,甚至在饮食上一直吃素居多。
不过现下的情况容不得穆晏清反抗。他一个人,对着十来个人,又不会武功,轻而易举被按照陈然命令行动的两人按住了肩膀。
不同于往日的淡漠和无视,这回穆晏清的身体丝毫不受他控制在不停地颤抖。
"我不反抗,放开我。"穆晏清的声音中都带着颤抖。他仿佛又回到了与母亲诀别的时刻,母亲的手是温暖柔和的,而按住他的人则是冰冷强硬的。
"好吵,堵上他的嘴。"陈当慧见穆晏清有些发抖,以为他是害怕,心中暗暗不屑,原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
"唔……"少年们也没有别的东西,田季叶当是不知为何想到了拿出个茄子,强硬地塞入了穆晏清的口中。茄子实在是太大了,撕开了穆晏清的唇角,抵到了他的喉咙,引得他一阵干呕。
"穆晏清,你说,穆府本来就处在忌惮之中的,要是,穆老爷子知道自己的亲孙儿和当初一时心善收入本家的公子有不清不楚的感情,他会这么想?"张然扬起了手上的信件。
穆晏清艰难地抬头,内心虽然有些慌张但头脑中还是在坚持思考。信件上是有邕儿撒娇的话语,言辞是比较暧昧,但是说什么龙阳之好,还是有些牵强。就算是在外人和爷爷看来,也绝对就是正常君子之间的往来。丝毫没有逾矩之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还有这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张然念道,"您和穆二公子可真是,信上所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仍觉不足,我以为须得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才贴切。"陈然将信件扬起,在穆晏清的面前耀武扬威地晃了晃。
穆晏清被口中的茄子弄的眼角微红,见他似乎有话想说,张然将他口中的茄子拔了出来。
"田季你干什么拿茄子?用这个,才能给他们这种好龙阳的带来乐趣呢。"陈当慧拿出了一个小袋子,抛给了田季叶,"接稳当了,这个还有些难搞到手。"
"好。"田季叶打开了小袋子,里面竟然是一根**。田季叶怕闹出事来,便给了旁边的公子哥儿。
"没有,并无。"穆晏清道。
"是吗?"陈当慧问道,"你想清楚了?阿清?"
这名字是穆时邕撒娇时用过的称谓之一,更是自己的爷爷一贯用来称呼自己的。
"阿清,你想清楚了?"那是十岁那年,关于穆时邕的去留问题,爷爷听说他不想穆时邕回本家木府的时候,问的唯一一个问题。
当是自己的回答是,"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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