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辰应当。
"诶,你哪次不是满口答应,结果又还是没有早睡。"贺曙光摇了摇头。
"今日我一定会早睡的。"贺辰道。
"我姑且信你一回,一定要早睡啊,明日卯时之前就要起的。"贺曙光再次叮嘱道。
"好。"贺辰说完,就进了自己的帐篷内。
突然,他听闻一个男子的微弱的喘息声。
"谁?是你?你怎么在此?"贺辰发现晚上救了他的青年,躲在他营帐的一个小角落内,一边发着抖,一边艰难地呼吸。
"公子?这里是公子的帐篷?"
"是。你受伤了?"贺辰问道。
"正常,有人不希望我活着啊。"青年笑了笑。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笑了,治伤要紧,可以让御医进来吗?"贺辰问道。
"不方便。"青年摇摇头。他是被人刺杀,一路逃难躲进这间帐篷的,请御医势必会暴露自己,不妥。
"那,我看看你的伤,需要什么药材。"贺辰道。
"公子还会岐黄之术?"虽然青年痛的全身痉挛,声音都打着颤,但面上还是一副笑颜。
"不会,而且我应该也不需要会。"贺辰一边说,一边上前探查青年的伤口。
"这样吗?"贺辰从墙上取下一把剑,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
"你别,喂!"青年脸色骤变,他话音未落,贺辰就撩起袖子,照着那道伤在自己的左手上划了一道。
"你干嘛啊!会很痛……"
"不痛,我不太能感知疼痛,而且,救你的命要紧一些吧?你也救了我一命。无妨。"贺辰问道。
"我救你我又没受伤,再说了怎么可能不痛啊?是人都会痛的!"青年有些急,伤口溢出的血更多了。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对疼痛这一块感知就不是很明显。我师父说了,恩仇终报。因为这是在猎场,药材不像在宫里那么足,要是没有受伤平白去请,我怕御医不给。"贺辰确实不痛,而且他也觉得平白欠着旁人的恩情说不过去。
见青年在衣襟上渗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贺辰急忙收好剑,别走边说,"公子你别动,我去请药。"
不一会,贺辰就提着一篮子药回来了。
"这么多?你自己包扎了没有?"青年见贺辰伸手过来帮自己,正想往后躲,却看见贺辰再一次撩起袖子,上面缠好了细布,处理手法老道,想来是一位厉害的医师。
"我无妨,伸手。"贺辰问道。
"诶?公子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不会吗?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自己来吧,就不麻烦你了。"青年虽然乖觉地伸出了手,但口中还是在不断念叨。
"你这会就有些过于聒噪了。"贺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的师父和师兄们一般除了和我讲星道的事情之外,日常是断然不会说这么多话的。"
青年见贺辰时不时要把斗篷往后捋,出言问道,"那个,你披着斗篷方便动手吗?要不取下来?"
"无妨,不用,方便。你真的不要再说话了,你一动,出的血就会多一些,我也就是刚刚看着医师给我包扎学的皮毛,不是很厉害。"贺辰一边说,一边细致地青年包扎。
青年听话地等一直没有吭声,直到药材敷好、包扎接近尾声的时候才出言问道:"诶,对了,公子还没有告诉我你尊姓大名呢。"
"贺辰。"
"哪个贺?哪个辰?"青年自问自答道,"等等等等,我先来猜,是四方来贺的贺,良宵佳辰的辰吗?"
贺辰不明所以地看了青年一眼,转过身去,"祭坛天枢一脉相承的贺,令辰和泰的辰。"
"不是一样的嘛?"青年一边说,一边穿好衣服。
"寓意不同,就不一样。"贺辰道。
"诶?说到寓意,你这个名字,和当初的那一位名动无散的澹台北辰,不避讳吗?"青年问道。
"辰可以算作星道中人名字的代表字,可以重复,不算失敬。"贺辰道。
"令辰和泰?真是个很好的寓意啊。"青年道。
"嗯,师父定的。"贺辰道。
"那,你不问我的名字吗?"青年眨着眼睛问道。
"无妨,星道中讲求'时',该知道,自然会知道。"贺辰道。
"行藏。"青年道。
"行藏?你的名字?"贺辰问道。
"嗯。用舍行藏的行藏。"青年道。
"行这个姓氏,我到还是第一次见到。"贺辰道。
青年似乎很是牵强地笑了笑,罕见地没有回话。当年,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阿辰,想听故事吗?"青年问道。
"不让你说你也会说的。"贺辰一边收拾床塌一边说。
"你想听吗?"青年坚持问道。
"可以,你说吧。"贺辰道。
"抱歉啊,适才真是无意欺瞒你,我还有另一个名字,何远暲。"青年说完,看了看贺辰,发现贺辰并没有十分惊讶。
"你知道?"何远暲问。
"本来是猜测,方才确定了。"贺辰平淡地说。
"抱歉……"何远暲低下头,"我本最厌恶欺骗,却自己也做了这样的事情。"
"无妨,不是说要讲故事吗?殿下说吧,我听着。"贺辰不着痕迹地换了称谓语。
"嗯,好。"何远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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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这个姓氏,本王到还是第一次见到,侧妃的话,就她了。"因为温若公主的缘故,何悬若未及加冠便被迫迎娶一位侧妃,因为看着姓氏罕见,他随意择定战死沙场的安护侯行迈之女行云。
是夜,红烛高照。
行云出声道,"行这个姓氏,殿下不应当是第一次听到,臣女的父亲行迈,殿下应当听过。"
"你竟然在意这个?"何悬若拿着合卺酒,递给了行云一杯。
"在意。他们为国捐躯,保护的是这江山社稷。殿下说没有听过主帅之名,臣女安能不在意?"行云接过合卺酒,抬眸望向何悬若。
行云有一双杏目,望向何悬若时,其中并非含情脉脉,而是一片清寒。
"咳,本王自然是听过安护侯行迈的。当时只是希望找个理由……"何悬若本来打算哄一下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找个理由迎娶她,却不成想直接被打断。
"那便多谢陛下记得了。"说完,独自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行云知道她应当与太子依照礼制一齐饮下合卺酒,不然算不得成婚。但是她心中并不想同这种坐享太平、辜负将兵的人成婚。
两年后,在行云生下小皇子不久,她的哥哥,继任安护侯行江,在前线奋战之时,老皇帝重病,朝中拥兵自重的皇子却都不想支持太子。最终因为援军迟迟不到,行江守城四十日虽胜而亡。
行云对着自己父亲和哥哥的墓,深觉朝中之人在利用兵士的生命玩弄权术。
加之何悬若在加冠后一年,不是扶正侧妃,而是迎娶了定国公之女为正妃。不过,何悬若求的不是定国公的女儿,而是三十万定家军。就像当初,他求的不是同享有"外能武功,内修词藻"之誉的行云的姻缘,而是得到无虞国第一猛将行江的效忠。
从那时起,行云就确认了何悬若不是她愿意相伴一生的人。第二年春天,她就去求了一封和离书,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不像一般的桥段中所写,把小皇子带走,让幡然醒悟的帝王一顿痴情好找。
行云就是一个人走了,有人说是回了安护侯在家乡的山林中,又有传言说是去了无散的其他国家,还有人称行云同当初教导她武艺的师父一起行侠仗义。总之,干干净净,彻彻底底,除了这个人,什么也没少,就连她走时的那一身服饰都不是宫里的。
"暲儿,你是他的儿子,我带不走你。不过,你有一半行家的血,要是以后觉得你的父王有负忠良,也可以跟我姓。你要是仍旧以他为榜样,我也不怪你。毕竟你的路,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这是他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行云走的那天,他三岁不到,日月于征,转眼就十多年过去了。
"小皇子长大发现,他的父皇是一个好帝王却也不是一个仁慈的帝王。小皇子决定跟着母妃姓,等到十二岁能够听学上谏的年纪,就自请去皇陵守孝。太师是他舅舅的故友,因而就跟着他一起去了皇陵。年初,太师故去了。小皇子没有办法,只能听从父皇的要求,来狩猎场,尽管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有去无回。"何远暲说道。
"陛下真的如此残忍吗?"贺辰问。
"自古,情爱与江山,难得两全,父皇需要过母妃,他曾今或许也喜欢过母妃,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残忍?他对皇后不残忍,对母妃和我就很残忍。"何远暲嘲讽地笑道,"皇后很怕我回来。"
"殿下,我一向不懂政治之间的斗争。但是,星道中有这样的说法,很多时候不是星命决定你,而是你决定星命。而且,固然有命,亦可抗争。"贺辰宽慰到。
"固然有命,亦可抗争?"何远暲问道。
"是。哪怕真的是星命使然,都有改写的机会。"贺辰道。
"多谢提点了。"何远暲说着就要起来行礼。
"无妨,不必谢我。我不太懂大多数人的感情,也不会宽慰人,所以,效果可能一点都不好。但是殿下,在星道中,观察一颗星,比起它昨日的轨迹,今日的变化和未来的走向才更重要。"贺辰道。
"为何愿意同我说这些?"一直以来,除了太师愿意施教之外,何远暲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指点。
"殿下真心地同我分享了这个故事,这份真心,我很受用。"贺辰用最初何远暲提到的"真心"回答了这个问题。
"阿辰,你放心,日后无论是怎样波云诡谲的局势,本王都会护你周全、待你真心。"何远暲心中感动,出口立下誓言。
"无妨。真心,一次就弥足珍贵。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很晚了,殿下先行休息,我去占星了。"贺辰见何远暲立誓如此轻松,不由得摇了摇头,星道果然严谨多了。
"等等,这么晚了,阿辰你不休息吗?"何远暲问道。
"我很久没有观星了,回来再休息亦可。"贺辰刚说完,一出门不远处,就撞见了贺曙光。
贺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大师兄。"
"就知道你会出来。好了,回去休息,明日有要务,不可耽搁。"
贺辰看见他的大师兄一脸严肃,只得无奈点点头,进帐篷时还是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星空,发现天储星异常明亮,心道:"这么算来,难道真的是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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