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秋水猛然抬头,“是您?”
傅弈臣怔了半刻,缓缓点了头。
秋水又惊又喜,直愣愣地冲傅弈臣扑过来,跪在他脚边,“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不用。”
傅弈臣一低头,便看见秋水背后一片光洁白皙的肌肤,下至不盈一握的腰肢,像女儿家一般,傅弈臣这才想起来,这是一个青楼的清倌儿,专做有钱人家的娈童,他不免从心底泛出一丝厌恶,退了半步道:“你起来把衣服穿好。”
秋水连忙起身,身上披着的是管家拿来的一件素色绸缎的右衽开襟长衫,秋水从没穿过,他一个跑堂的小伙计,平日里只穿个短袄和长裤,方便行动,再加上现在站在救命恩人面前,心里又紧张得很,半天都没穿对。
衣服绞着,露出肌理细腻的雪白肩背,傅弈臣看着碍眼,只好伸手拎住秋水的襟口,替他把后颈处皱在一起的布料整理开,然后替他扣好扣子。
再抬头时,面前的孩子已羞赧得满脸涨红,傅弈臣才发觉自己同他离得未免太近了些,他不动声色地避让开。
他刚帮他穿好衣服,就听见面前的人,小声道:“是这个味道的。”
“什么味道?”
“那天晚上,先生身上的味道。”
傅弈臣也不点头,只抬眼审视了秋水一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秋水。”
“这名字倒是奇特,”傅弈臣无意多问,就继续说道:“我会把你送出去,你出去之后,昨夜的所有事情你就当忘了,此生都不要再提。”
“为什么?”
“老吴没同你说清楚?昨晚死的是傅家二太太的亲弟弟,而杀他的人是一个逢春楼里的小倌,所以,现在全府上下的人都在找你。”
“我不出去。”
“你不想出去?”傅弈臣倒是很讶异。
“我想留在您身边,我要报恩的。”
秋水状似天真地看着傅弈臣,清眸流盼,烁烁生辉,好像在他眼里自己是什么会发光的宝物似的,傅弈臣简直觉得好笑,他上前捏着秋水的下巴,厉声
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昨晚杀人的是我,你现在身上担着的罪名都是我推给你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可若没有先生,我就没命了。”
“我不是为救你的命。”
秋水语塞,但还是倔着说道:“但您还是救了我,我还是要报答您的。”
“报答我?怎么报答?”
“您说。”
“若我要你死呢?这个世上除了老吴,只有你知道昨晚杀人的是谁,我不信你,我怕你说出去,所以我要你永远消失,这你也照办?”
秋水愣了半晌,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傅弈臣,可傅弈臣只冷冷看着他,秋水心里凉了半截,知道傅弈臣并不是开玩笑,他想着自己躲过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他这条命到底还是要结束在这傅家的宅子里。
秋水对着傅弈臣点了点头,委屈道:“照办,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回轮到傅弈臣发愣了,他错愕万分,“你这又是何苦,刚刚是吓唬你的,我不杀你,也可以送你出去。”
“可出去……昨晚逢春楼里那么多人看到我了,我回不去了,我也没别的本事,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傅弈臣冷哼道:“所以你就赖着我?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我可以侍奉先生,下人会做的我都会做。”
傅弈臣坐下来,秋水赶忙上去替他斟茶。
“侍奉?”傅弈臣挑眉道:“是了,你不是还有这本事么?要不我帮你找个下家?”
秋水猛地抬头,眼里都是惊慌之色,他嗫嚅道:“我不是的,先生,我不是清倌,我不做那些的,求求你不要。”
“你不是?”
“我只是前堂的伙计,刘爷昨天喝醉了,就,就……”
傅弈臣呷了一口茶,桂姨这里的茶又苦又涩,难以入口,秋水看出傅弈臣的不耐,转身捧来美人盂,送到傅弈臣身前,傅弈臣看了他一眼,顺势把那茶吐了出来。
“果真不是?”傅弈臣又说:“可我身边不缺人,我要你做什么呢?”
“我……”秋水想了想,道:“我欠着先生一条命,若日后,先生有用的到我这条命的地方,尽管拿去。”
傅弈臣没说话,只看着他,霞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把那少年细软的头发和半张脸照得柔和温暖,那时少年身子还很单薄,五官都还没长开,不过是个俏生生的童稚模样,傅弈臣也没把这番孩子话放在心上,只是当时听了有些动容。
他没想到的是,后来这少年真的能拿命救他,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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