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什么神?”傅弈臣见秋水呆呆地盯着自己,便出声提醒。
秋水回过神来,见傅弈臣已经更完衣了,他连忙放好衣服,献宝似的把练了一下午的成品送到傅弈臣面前。
“少爷,您尝尝?”
“你泡的?”
傅弈臣有些惊讶,取出一杯呷了一口,他那舌尖一点便知味道不对,道:“你这茶泡了几遍?”
“只一遍,我想着这样最新鲜。”
“可乌龙茶泡到第三遍,才是最好喝的。”
“啊……管家没跟我说啊。”秋水撇了撇嘴,连眉毛都耷拉下来了,他好不容易练了半天,手上被烫了好几个泡,只想着把最好的一盏茶献给少爷,没想到连最简单的一道工序就错了,少爷不喜欢,多一口都不想喝,秋水心里难过极了。
“你不是说你是逢春楼前堂的伙计么?怎么连泡茶都不会?”
“我才到那里没多久,”秋水小声嘟囔道:“再说了,逢春楼里的的客人,谁在意喝茶
?”
“这倒是。”傅弈臣嘴角噙着笑道。
秋水最不喜少爷那样的神情,带着不屑和戏谑,他问道:“少爷,我说我不是清倌,您是不是还是不信?”
“我信。”傅弈臣随口答了。
少爷虽不拂人面子,但喜怒都露于眉间,秋水凭着在逢春楼里学来的察言观色,知道少爷是很厌恶“清倌儿”这个词的。
他本就不是,先是被人羞辱,现在又被人误会。
可别人误会他都可以不管,却独不愿少爷误会他半分。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氤氲着水气,直直地盯着傅弈臣,他语气里带着三分哭腔道:“那您刚刚为什么那样问我?”
傅弈臣懒得回答他一遍又一遍的问题,他正要不耐烦地避开,一抬头,却被秋水的眼睛摄住了。
他其实还没仔细看过这少年的容貌。
秋水的眼睛如他的名字,像是明澈的水波,又清又亮,让傅弈臣想起那句诗,眸盈秋水,泪湿春罗,蒙着水雾的时候,添了些妩媚动人的意思,这样的眼睛好像很适合流泪。
傅弈臣没回答,捏着杯沿在手里晃了晃,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秋水咬着嘴唇点了头,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把视线转到一旁去。
“谁说过?”
秋水憋了半晌,知道喃喃道:“……逢春楼里的云娘。”
果然,秋水话音未落,傅弈臣的脸上就有了笑意。
被老鸨夸好看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秋水知道少爷刚刚那笑意就是这个意思。
“我就说您根本不信我,我真的不是清倌!”他急于证明自己,又说:“云娘一开始想逼我作清倌,我不愿意,后来正是因为我的眼睛,她才放过我。”
“哦?”
“她说我的眼睛望着人的时候总像含着情,这样不好,她说**多情,那是害人害己的,清倌儿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得是个空心人才能做得起,我听了岂不正好?就主动去打杂跑堂,躲过了一劫。”
傅弈臣听了没说什么,思量了半刻道:“她说得对,有些人注定不能有情。”
秋水听不懂他的话,蹲到傅弈臣面前,伏在他的腿上缠他,像个耍小脾气的孩子,只把“我不是小倌儿不是小倌儿”这句话翻来覆去念叨,傅弈臣实在应付不来,在发火前耐着性子说:“你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与我有何关系?”
秋水一下子顿住了,他从傅弈臣的腿上滑下来,倚在桌边,屋子里突然无人聒噪,傅弈臣一低头看见蔫了吧唧的秋水,才发觉自己刚刚那话有些不善,但他想秋水不过是个下人,虽说年纪小,但也没必要哄着,便放下茶杯,去去了。
秋水过了一会儿,见傅弈臣看书看的入神,就默不作声地溜回了后院。
等老吴假模假样地带着一大伙人把地窖全扫了一遍,禀报完刘月娉之后回到傅弈臣那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我听桂姐说,秋水回她那儿之后闷闷不乐的,连晚饭都没吃。”
傅弈臣笑了笑,没当回事。
“是您不满意他泡的茶?”
傅弈臣抬眼,“一看就知道是你教的,只教些花架子。”
“嘿嘿,我瞧着那孩子好玩,”老吴看傅弈臣神色温和,调笑道:“少爷,自从秋水出现之后,您好像也有点变了。”
“哦?”
“就……轻松自在了许多。”老吴心想,没以前那么死气沉沉了。
“那不是因为他,”傅弈臣一下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是因为刘
泰中死了。”
老吴道:“说实话,这舅老爷死的真是及时,老天也在帮助少爷呢,少爷,您现在手里握着那账本,就等于握着二太太的命,何不现在就把账本交给老爷?”
傅弈臣眼睛微微眯着,沉声道:“贩卖烟土这个罪名够让她填井吗?”
“可……二太太拿的是老爷账上的钱,一边贩卖烟土,一边又放印子钱,这罪名不小啊,就算填不了井,也起码落得个火烙的下场。”
傅弈臣冷声道:“还不够。”
好一会儿,傅弈臣又开口:“老吴,再去帮我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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