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梦境没有因为那件衣服的归还而远去。
闫稑会因为一些零零碎碎的原因,毫无征兆地进入林珏的梦中。
月考的排名成绩单、某个戴着耳机听歌的身影,甚至是校园广播站播放出一首名叫《仓颉》的歌曲,都能让林珏奋笔疾书的手突然停顿下来。
饱受煎熬的林珏终于在某个去图书馆自修的晚上,在人文科学书库里找到了王尔德。
他像很多来看书的中学生那样坐在书架下,秋日的凉意一点点地从地板渗透到身体里,他却看得浑身都是虚汗,夜里再一次见到闫稑的身影。
好在两人在不同的校区,而之前闫稑报给他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遗失了。
他们两个毕竟只是一起住过两天半的室友,不必要有更多的交集,所以再没有见过面。
林珏拼命让自己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中,日复一日,早起帮姨父、姨母卖早餐,也像以前那样给赶着上课的同学带早餐。
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如果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频频听见闫稑的消息,大概就是章筱雨和杨静茹两个女生来店里买早餐的时候——她们会时不时提起章筱雨的那个“哥哥”。
当杨静茹好奇地问起闫稑的情况时,林珏给她们装包子的动作总会不由自主地慢上几秒钟。
章筱雨对于闫稑这个人,似乎没有原先那么排斥了,有时甚至会主动说起。
林珏在收钱的时候,看到她含笑的眼睛,分明是沉浸在某种幸福里。
林珏为此在把零钱找给她的时候表情生硬,而后觉得自己可耻不已。
放了寒假,林珏没有和其他外县的同学一样立即收拾行囊回家。
他仍旧帮姨父他们做生意。
学校旁的那家小清新文具店里有一位经常光顾他们店的店员,和林珏算得上熟悉。
他是外省人,打算今年早点回家,可是不知道怎么向店长申请,林珏听了便说可以帮忙看店,对方为此很高兴。
两人一起找了店长,说好文具店在春节假期前后都由林珏来代班,工钱和一般店员
一样,只是以日薪来记。
那是一家全国加盟的文具店,店铺装潢简约温馨,里面卖的文具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可爱清新的类型,价格也稍微贵一些。
林珏暗自算了一下,今年学校大发慈悲,寒假期间不补课,他回家过年不超过三天,那几天文具店正好放假,除此之外,整个寒假他可以在那里上二十天的班。
那二十天的工钱比他在杂货店里当搬运一个月挣的要多一些,而工作更轻松。他没有收银的资格,只需要在收银台后看店里的监视器,防止有人偷盗,并且在客人进门和离开的时候说上一些礼貌用语。
早餐店在早上九点半就会歇业,而文具店则要到十点钟才开门。
自从假期开始,林珏每天卖完早餐后,在店里休息一会儿,背背单词,到了九点五十分,文具店的店长开门,他便走到马路对面,系上店员的碎花格子围裙,别上工作牌开始工作。
林珏在析津读研究生的表哥柯钊一直到年廿八才回来。
他坐的是中午的飞机,从高速公路下来,打了个计程车,进了市区回到家里,近两百元车费。
那天晚上,姨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三人等到七点多,终于见到柯钊背着电脑包,挎着斜挎包回来。
姨妈欣然帮儿子卸**上的行李,招呼他赶快洗手吃饭。
柯钊穿着严实的冬衣,一看便知是从北方回来。
林珏给他盛了一碗堆成小山包的白米饭,几个人稀奇地看他狼吞虎咽,好像才从难民营回来似的。
姨妈不断往他的碗里面夹菜,让他吃慢一点。
“怎么在学校吃得不好吗?”姨妈自己顾不上吃,“怎么又瘦了呀?”
柯钊愣了一下,推了一下眼镜,看看父母,又看看表弟,差点被饭呛到。
他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饭菜咽下去,摇摇手笑道:“不是!我买飞机票的时候忘了看,以为机上会提供餐点,结果没有。早上起得晚,赶飞机又没吃早餐,现在饿着咧!”
其他人闻言都呆了,面面相觑,最后都扑哧笑出声来。
“我就说嘛,这么好的学校,怎么会连饭都吃不饱?”姨妈又给柯钊夹了一块鸡腿肉,“多吃点,现在才吃东西。”
饭吃到后来,做父母的不免要问起儿子这个学期在学校里的情况,但柯钊所说的,别说是已经很久不碰书本的姨父姨母,连仍然是学生的林珏都听得云里雾里。
柯钊又盛了一碗饭,慢条斯理地吃,说起公派出国的事。
姨父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儿子,道:“出国?不是说毕业了就回来吗?”
“可是回来没什么发展嘛。”柯钊讪讪笑道。
“小钊,这……”姨妈的笑容别扭了许多,“你从上大学就离开家了,虽说一年就回家一次,可起码也回家呢!要是出国了,还怎么回来?”
柯钊沉默片刻,解释道:“是公派的,而且奖学金很丰厚,不会花家里的钱。”
姨妈笑得拘谨,道:“这不是说钱的问题嘛。”
“毕业了就回来,学校那么好,还怕回来找不到工作吗?”姨父沉着脸,最后一锤定音,“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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