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了许久,我也冷静了很多,头脑开始渐渐能够产生自己的思考了。
我就问他:“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卫庄本想扶我下船,然而我看了他一眼,轻巧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他很快收回了手。
“因为这个地方,自出生起,我就在这里了。”
他的身份果然很特别。
后宫从来都是一国辛秘与丑闻最多的地方,而在宫中,有很多事情也是可以被遮掩的。
被遮掩的那些事情,除非是当事之人,其他人很难再从时间的长河中回溯这些过往。
“为什么?”我挽起被夜风吹过的碎发,“你和韩姓王室是什么关系啊?”
卫庄的目光透过花丛,远远落在岸上的宫墙上,又仿佛是透过了宫墙,看到了难以回首的过往。
“韩安是我母亲的兄长。”
等等……等等等等,这个信息量有点大?
卫庄居然……是韩安的侄子?我的天这是什么人物关系?梅长苏和梁王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吐出一个字以示回应:“这……”
卫庄当然对我的呆滞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道:“她和卫国送来的质子私|通,就被韩安关到了冷宫里,再没有出来过。”
原来如此,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居然和敌国质子有私,的确是王室的一大丑闻。而韩安又不能就这样处死自己的亲妹妹,是以打入冷宫是最好的选择。
难怪卫庄说从一出生自己就在冷宫里了。
“再后来,卫国灭,质子处死——她久郁成疾,不久后去世。”
说起这段过往,他的眼中无波无澜,或许是在心中回忆了无数遍,再提及时已如旁观者一般。
而他本就生性淡漠为人冷淡,要控制情绪的确也比旁人容易些。
我迎着夜风眨了眨眼,道:“这和你做韩国的大将军有什么必然联系么?本侯没有兴趣在后半夜听你讲这些故事——本侯现在很困了。”
说罢靠着那个巨大的花树树干坐下,打了个呵欠证明我真的想睡觉。
卫庄见状居然走了过来在我身旁落座,此时我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头歪过去一点,就沾上了他的肩膀。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自己问他:“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做大将军啊……”
他的答案我大概听清了,他自小长在韩国,而后师从鬼谷,鬼谷弟子向来是要改变天下的,他之所以选择弱小的韩国,是因为他想证明他比自己的师哥盖聂更强——不必依靠强大的国力,也可以做出改变。
“哦……”我困得神志不清,“但是你别和我……”
再往下的话我再也没能说出口,困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实则我没有睡多长的时间,毕竟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而坐在野外睡觉也真是太为难我了,醒过来之后就觉得浑身酸痛脖子僵硬。
等等——我眼前这一坨黑色的虚化物是什么?
等我意识过来自己是靠在卫庄肩膀上睡了小半宿之后,我觉得整个人都在清晨的风中凌乱了。
这不对头啊!
反观卫庄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只问我道:“醒了?”
“嗯。”我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我……”
卫庄与我道:“退开。”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往后退了几步,就见他踱步到树旁,探手抚了抚树干,然后下一刻他做了一件让我以为我还在梦里的事情。
他拔出鲨齿,反手就把树砍断了。
我瞪着眼睛愣在当场。
脑子空白了片刻才有了反应,而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吐槽。
你是黄烦烦吗大哥!没事砍树干嘛啊!你怎么没被树压死啊!报告叶神,这里捕捉到少天了!
卫庄回头看着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我,淡淡道了一句:“我会命人拆了这个地方。”
道理我都懂,可你砍树干嘛啊?
和过去一刀两断?那你砍树干嘛啊!
斩断前尘往事?所以你砍树干嘛!
“回去了。”
原来他就是为了砍树啊……我觉得我又刷新了对卫庄的认知。
用神x狄仁杰里的一句话说就是,真乃神人也。
回去的路上我们没有上马车,而是沿着新郑的大街一路晃荡。
清晨的阳光很好,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街边的已经有了叫卖的人群,我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于是便走了过去,顺手买了两串,一串当然是给了卫庄的。
卫庄看到我递过去的糖葫芦的时候,整张脸都黑了。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喘一口,道:“我还记得你和盖聂第一次来我们天宗玩,下山我也给你们买了糖葫芦,你不仅吃完了还吃得最快,甚至用我的发带擦嘴。”
说起往事,卫庄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他道:“发带我赔给你了。”
“是啊。”我笑眯眯地,“现在我还绑着呢。”
他的目光落在我后脑,随即在嘴角勾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看着他的笑我竟然一晃神,心想着往后或许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笑容,而我要做的事情或许会将我们推上分道扬镳的境地,我心中竟然有些不忍。
很多年后我再回忆起今日的情形,夕阳下,年轻的男子站在光里,脸上的神色淡然却温柔,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我都没有再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