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既往不咎是不可能的,老子一向记仇又喜欢报复人。
我这段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但是张平应该没有理由不答应。毕竟从目前来看,我提出的条件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
张平不再说话,我也知道他需要时间思考,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于是我站了起来,紧了紧肩上的大氅,笑道:“那么,本侯告辞了。”
“等等。”张平也站了起来,“侯爷此举究竟何意?”
我眯了眯眼以挡呼啸而来的风,等这阵风过去,我才道:“就不告诉你啊。”
*****
春节前夕,新郑终于下起了雪。
这是我在韩国过的第三个冬天,第一年所有人都还在,我还记得除夕夜我喝醉了酒,白亦非很无奈地背着我,第二年我随白亦非出征安城,白亦非战死,我被俘秦国。
现在是第三年。
还有多少人剩下了呢?
今年的除夕很安静,虽说血衣侯府一向是很安静的,但是今年却更加死气沉沉。
谢青湫吩咐下人好好装扮过侯府了,挂了灯笼贴了对联,但我疲懒,也不想出去看。
末了让人把晚饭放在了后院的湖心亭里,点了一圈的蜡烛把小亭子弄得亮如白昼,才偷偷去地窖搬了一坛子酒来。
原先谢青湫是不许我喝酒的,他总唠叨我年纪还小,不能总沾酒,会长不高的。
他是真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我总对自己的身高有点不满意,还老揪着这点说事。
不过今天是除夕,我把他赶去和军营里替我慰问慰问白甲兵们,于是府里少了个老妈子,我也就成为脱了僵的野狗,准备策马奔腾。
等等,这个比喻好像哪里有点不恰当?
亭子四周挂了厚一些的帘子,冷风吹不进来,又燃了暖炉,倒也是很舒服的。
谢青湫果然还是贴心
的,安排的菜色和点心都是最合我心意的。
不过唯一差一点的就是这古代的酒水,实在是不及现代的酒给劲。一开始我还假装矜持地一杯一杯喝,喝了一小半之后发现一直不停地倒酒实在太麻烦了,干脆捧了酒坛子直接往嘴里倒。
然而片刻之后,我的酒坛子就被人摁住了。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喝醉,但是的的确确看到了一个怎么说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将我的酒坛子挪到一边,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揉了揉眼睛笑道:“大将军当我血衣侯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了?”
“白楚楚,你不该饮酒。”
我冲他瞪了瞪眼,道:“这你都管?你是我父还是我夫?”
意料之中卫庄果然又皱眉,一副想掐死我但是不知从何动手的表情。
我冲他吐舌头,他也不说什么,就这样微微垂着眸子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颇有些不自在,便道:“干嘛看着我咯。哦对了,你今天来是来要压岁钱的?”
卫庄像是有点无奈,竟然敲了敲我的额头,道:“你喝醉了。”
我一掌把他的手打开:“给老子爬开,醉了你个球球,这也能叫酒?老子喝它就像喝果汁……果汁你懂吗,像老子这样的猛男都是一口闷的。”
卫庄看着我的表情越来越微妙,仿佛觉得我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现在的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于是便道:“老子记得前两年你来的时候还送老子一个首饰盒,怎么的今年来就想空手套白狼了?你不送老子东西,老子也不会给你压岁钱的哦。”
大概是被我吵得慌,卫庄在额角的青筋跳过两下之后,终于对我说了两个字:“闭嘴。”
我一拍桌子道:“凭什么呀,这是在你家还是我家啊,你让我闭嘴就闭嘴?你给老子爬开。”
自从确定自己要当反派之后,我就已经很久没连着说过这么多话,约莫是憋得久了需要发泄一下,今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爱逼逼叨叨的,可怜卫庄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自讨苦吃来我这儿听我说单口相声。
卫庄不说话了。
没人和我抬杠我也不想唠叨了,突然觉得自己话多的样子和谢青湫有点像,不由打了个寒颤。
然后就被一件黑色的袍子盖住了脸。
我好不容易从袍子里把头钻出来,就看见卫庄一脸看傻子的样子看我,这副样子实在是霸道,霸道到我想喊一声“爸爸我错了”。
我站了起来,走过去二话不说捧过卫庄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五官可真好看啊,凌厉的剑眉,狭长的双眸,再加上我羡慕不来的笔直的鼻梁。可他总皱眉,总冷冷地看人,话也不多说两句……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无趣,便将他松开来。
却不料他一把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有厚厚的茧子,是常年练剑留下的。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很拼命的人,拼命想要超过他师哥盖聂,拼命去做他想做的事。
多多少少都能感同身受。
他看着我就像看着自己,而我看着他也像是在看自己。
所以我能读懂他的心痛,但生死难与共。
我想,我和他大概也就这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