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内容血腥的开场白,早园琉佳拧起眉,看向坐在对面的一条拓麻,“一条,元老院好像一直都很维护这位大人,那么他与一翁的关系,应该不错吧,为什么你的爷爷,会当众公布他的罪名,还要将他带回元老院处置?”
“关系不错吗……”明显是不赞同地低喃着重复,似乎想起了糟糕的事,一条拓麻深深拧眉,神色严峻,“虽然我家与元老院关系匪浅,但是对于这位大人,我并没有与他说过几次话,”说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道苦笑,“其实我很……害怕他,你们可能不相信,这位大人,甚至威胁过我爷爷呢。”
话音落下,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不过看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并非对此毫不在意,显然是太过震惊,不约而同地齐齐失声。
这样骇人的静默持续了片刻,由架院晓对众人心声的总结打破,“元老院的一翁,居然会被威胁?”
“……是的。”一条拓麻点点头,视线逐渐失去焦点,意识仿佛落在遥远的记忆里,“这位大人作为枢的兄长,性格与温和的枢,完全是明显对比,他很冷酷、残忍,也很疯狂、很极端。”
……
那是一条拓麻八岁,玖兰枢父母双亡、被玖兰咎接回元老院的第二天,一条麻远与玖兰枢名义上的兄长——同样也处于需要监护人的年龄、十二岁的玖兰咎,关于玖兰枢的所属权,起了争执。
血族后裔成长至成熟的速度很快,所以规则与人类不同,年幼失怙的纯血种,可以选择监护人,也可以选择独自一人,无论哪一种决定,只要顺从地接受元老院的监视就好。所以玖兰咎选择了不需要监护人,也替玖兰枢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兄弟二人一起居住在元老院里。
而一条麻远自然想让玖兰兄弟住进一条家,便于监视和利用,两个不能同时拥有,至少有一个也好,他便将孙子一条拓麻带到元老院议事,想要通过孙子与玖兰枢同龄朋友的关系,以玖兰枢的健康成长为由,更有力地争取对他的监护权。
当时一条拓麻就跟在一条麻远身边,恭敬地注目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玖兰咎。
当然,他的确是尊敬不错,他的祖父就是虎视眈眈了,在仪式性地鞠躬后,毫无沉痛之意地说:“咎大人,对您抚养父母的去世,表达深切的哀悼。希望您今后,能继续圆滑妥善地处理与元老院的关系,使您尚存的手足感到安心。”
这番话听在不知真相的外人耳中,也就是略失礼仪、无伤大雅,但在知道是元老院一手促成悲剧的玖兰咎听来,无疑是明晃晃的胁迫——不能顺从元老院,下场就和你的父母一样,你的弟弟,以及下落不明的妹妹,都会遭遇危机。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条拓麻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恬静美好、人偶般精致漂亮的脸,渐渐皲裂剥落、露出狰狞的、讽刺的邪佞笑容。
玖兰咎嗤嗤地笑着,仿佛发自内心感到愉悦,说话的语气也轻柔缓慢、带着笑意,“每次看你们拿自以为是的我的弱点,来威胁我,还认为确实成功威胁到我、洋洋得意的模样,要忍住不笑场都很难。”
他在一条麻远危险的目光中,不以为忤地换了个姿势,放松腰背,懒散地单手支颊,微微歪着头、眸光漠然,从容不迫地说:“一翁,你这样的人,很清楚你唯一的威胁,从来不是亲人朋友,或是权力地位,而是足够长久的生命——毕竟没有命的话,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你、毫无意义,不是吗。”
“我也是哦,”他稍作停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漫不经心的声音仍然宛如和风薄雾,传入耳中、却化作阴森诡谲的迷瘴,“归根结底,我只在乎自己活着,所以自认为没那么容易死掉呢,你想做就尽管做,做什么都行,毕竟你做完,我如果想杀你的话——”
说到这里的同时,只见玖兰咎抬起手指、微微弯曲,“动一动手指就好了啊。”
一条拓麻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的祖父,就见到他仿佛被无形之力扼住颈项、微仰着头,脸色憋得泛红,多亏玖兰咎手下留情,勉强得以保持贵族的仪态——这副前所未有、骇人听闻的狼狈模样。
下一刻,玖兰咎便迅速撤回攻击,敛尽桀骜不逊的神色,站起来款步走到一条麻远面前,深深地躬身致歉,“抱歉,如此无礼地对待您。”
这句话说得声情并茂,比起一条麻远不走心的哀悼,真挚虔诚得多。
玖兰咎重新直起身,面带公式化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但毕竟是一翁先开始拒绝友好交流的,我礼尚往来也不为过吧,无聊的互相伤害不如就到此为止,一翁需要我帮助您,我也需要您,为我漫长的生命增添一些乐趣,何必搞得两败俱伤。”
“我也还是个爱玩的孩子,却在元老院饱受孤独寂寞的折磨,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一只有趣的宠物,一翁也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健康成长,成年人就别再跟我争抢玩具,让我尽情玩弄小枢,把他调/教得懂事、听话,在合适的时候乖乖被我吃掉——”
玖兰咎面不改色地说着,将厚颜无耻的意义,表现到淋漓尽致,“用他取悦会帮助你实现愿望的我,比您留着他为自己谋利,重要得多啊。”
最后,他稳步走到旁边的圆桌,拿起一只高脚杯,若无其事地将尖利的指甲剜入掌心皮肉,接了半杯血液,“作为您体谅于我的回报,为您送上实惠的礼物。”
……
一条拓麻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惧怒、以及对玖兰枢的心疼与同情,控制着表情,对在场几人讲述时,只避重就轻地大略形容了过程,然后公布结局,“结果,枢就作为宠物、玩具,被那位大人留在身边。”
惨烈的回忆至此、仍然没有结束。
后来有一次去元老院,路过庭院时,他看到玖兰枢在花园里,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安静地看书,于是便走过去搭讪,几句简单的交流之后,玖
兰枢似乎也适应了与故友的再见面,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却在两人的谈话氛围逐渐变得轻松闲适时,玖兰咎出现了。
当时那名纯血种贪婪的丑陋嘴脸、那些露骨的恶毒与腐烂的肮脏,一条拓麻至今记忆犹新——
“聊的很开心嘛。你出来玩,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吗?发情期的狗就是像你这样耐不住寂寞,偷跑出来勾三搭四的吧。宠物就要有宠物的自觉,快点给我滚回去!”
——下作卑劣的措辞、粗鲁得完全没有丝毫贵族教养可言。
……
“那天回去之后,我跪着道了多久的歉呢,小枢还记得吗。”千夜咎浅浅啜吻玖兰枢的耳廓,探出舌尖灵活地将白软的耳垂卷进齿列,轻轻叼着暧/昧地啮咬。
玖兰枢一动不动、一副任凭他为所欲为的样子,纵容着他干扰自己工作,淡然开口撇清关系,“是阿咎自己要跪的。”
“即使那样也没有用啊,小枢整整三天都没跟我说话,虽然亲亲抱抱还是任由我做的。”千夜咎靠在他耳边,嘟嘟囔囔地抱怨,“我绞尽脑汁才想出那番话,真是吃力不讨好。”
……
与楼上两位影帝怡然自得的调情完全迥异,楼下的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场面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片刻的静默后。
“哇,十二岁。”远矢莉磨以惯有的懒散音调,毫无起伏地惊叹道。
“纯血种都是怪物吗。”支葵千里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仰起头神色木然地看着天花板,语气呆板地表达内心的想法。
似乎完全将千夜咎当成了有特殊癖好、可怕的精神病,早园琉佳又气又恨、咬牙切齿,“……真是、真是个,变态!”
一直站在角落,将自己掩在灯火照不到的阴翳里,不同寻常保持沉默的蓝堂英,也终于出声说了第一句话,“……枢大人,他……真的很辛苦。”
他好像也有与一条拓麻相似的、关于玖兰枢悲惨处境的记忆,此时阴郁地蹙起眉,“你们应该都知道,玖兰家兄弟的家主之争吧。”
“玖兰寮长父母双亡后,玖兰家家主之位,理应由长子玖兰咎大人接收,但却一直悬而未决,”架院晓接着说道,“后来听说寮长和那位大人大打出手,久久分不出胜负,将元老院搅得天翻地覆,最后玖兰寮长不愿意再增添混乱,主动离开元老院,来到黑主学园,建立自己的领域,开始着手与那位大人对峙,是这样吧。”
“嗯。”蓝堂英肯定道。
他想起七岁时,在那个宴会上遇到刚失去双亲的玖兰枢,与会的那些贵族各怀心思,络绎不绝地以安慰的名义,试图与玖兰枢攀谈,借机套近乎、牵关系、要送上女儿给年仅八岁的玖兰枢做情人……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地想从纯血种身上获取利益。
当然也有真心想要表达安慰的,但玖兰咎到场之后,先以“不把我这个长子放在眼里,想拥护他做家主吗”,大幅削减了骚扰玖兰枢的贵族,又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去一边待着”,把玖兰枢赶到了清净的露台,拒绝了恶意的同时,也拒绝了所有的好意,将玖兰枢隔绝在权力圈外。
蓝堂英至今犹记得,看到玖兰枢去了当时他所在的露台,站在他身边时,玖兰咎审视警告他的目光,仿佛阴冷滑腻的毒蛇,嘶嘶吐着蛇信、锁住他的喉咙——作为反抗、为玖兰枢打抱不平,他立刻转过脸,主动与遭受倾轧却不露胆怯、从容坚强的玖兰枢开始交谈。
“……即使孤立无援,枢大人也一直坚持着,没有忘记制裁腐坏后裔的责任。”
“这么说,那位大人逃出元老院来这里,就是为了刺杀枢大人的啊,枢大人才是最有资格
制裁他的人,”早园琉佳沉吟道,“一翁坚持将那位大人带回元老院,是要防止他伤害枢大人、破坏这所学园的和平,但为什么要污蔑枢大人包庇那位大人呢。”
“也不是污蔑,只是猜测而已啦,”一条拓麻连忙摆摆手解释,“可能是因为那位大人树敌太多,还有许多想见到他被处置的人,元老院毕竟是公认的统治机构,确实更能稳定人心吧,而且,我爷爷是元老院的人,站在元老院的角度说话,也无可厚非嘛。”
为玖兰枢的遭遇感到动容,蓝堂英低郁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不客气地送上一声不掩轻蔑的冷哼,自豪地吹捧他所尊崇的君王,“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枢大人做得更好,毕竟元老院没能看管住那位大人,才让他逃了出来。”
面对脑残粉极为偏颇的发言,一条拓麻只好干笑几声作为回应,“……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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