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梦残酷地一次次提醒着他,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看着那些人在他眼前死去。
即使知道那是梦,他也一样痛苦不堪。
……
巴基掀开薄被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往外一看,夜色正沉,离天亮还很远。
他没有再回到床上,而是开门走到客厅从柜子里拿出个酒瓶倒了一杯酒,看看四周,走到一边靠着墙角坐了下来。
沙发和床一样是软的,给他一种一直在往下陷的错觉,让人觉得不踏实。
他每回做了梦之后就睡不着了,就算能睡着他也不想睡了,做一次梦能让人筋疲力尽,太累了。
可当他拿起酒杯准备往嘴里灌时,又停了下来。
他喝不醉,喝再多也只能是微醺,到最后人还是清醒的。
主要是她很嫌弃他喝太多酒之后的味道,会拒绝和他亲近。
她的理由是酒后接吻等于间接让她喝酒,那是犯法的。
一想到艾莉希亚板起脸来装作义正言辞的样子,巴基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脸上又只剩下了苦涩。
他的罪又岂止这一项。
史蒂夫一直试图安慰他,他那些年做的事不是他的错,他没有选择。
但他心中清楚,不管有没有选择,那都是他做的。
白天他可以漫不经心地说笑,因为他不想让关心他的人失望,他知道没有人能一直忍受和一个浑身充斥着负面情绪的人相处。
他一直在努力营造这种自己已融入平凡生活的假象。
但只要到了夜晚一片寂静的环境里,一个人独处时他就必须面对现实,他无法自欺欺人的现实。
他的身体自由了,灵魂却被困在了地狱。
恐惧,无助,紧张,愤怒,内疚,绝望,自责,沮丧……
这些情绪一直在他心中如影随形。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永远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杀十个人是无法用救十个人来弥补的,救一千个一万个人也救不回已经死在他手下的人,更掩盖不了他做了几十年杀手的事实。
也许,也许只有他死了才能——
巴基看向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他是个专业的刺客,杀人不一定要用枪或者刀,有些时候手边任何东西都能成为武器。
只要他偿了命,也不必再承受这无休止的煎熬。
他缓缓捏紧了手中杯子,魔怔一般——
哗啦一阵脆响,酒液撒了,玻璃杯碎了一地。
巴基从响声中惊醒。
当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时,有些后怕。
如果他真那么做了,给这栋楼的住户留下阴影不说,关心他的人会伤心,警察会上门抬他的尸体去解剖,接下来得麻烦别人来费力打扫清洁,最后还会引来记者。
等他的过去被挖出来,那时,全天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巴基·巴恩斯是一个畏罪自杀的懦夫。
他不想当一个懦夫。
尤其不想被她认为他是一个懦夫。
而且如果他死得很难看,从此她对他的印象就停留在最难看最可怖的瞬间,她可能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他……
要死很容易,活下去才是最难的。
但活着,至少他还能有机会赎罪,他还能有期待。
虽然就隔着几道墙,她还是喜欢每天用手机跟他说晚安。
昨晚聊天时艾莉希亚说第二天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巴基有点期待,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他也想把发现自己在世上还有亲人的事亲口告诉她。
他无比迫切地希望时间能走得快一点,到了白天,时间就没这么难熬,他能看到她,看到她的笑能让他暂时忘掉这一切。
巴基平静地站起身来,把玻璃碴收拾进垃圾桶,又拿抹布来把地上的酒液擦干净,打开窗直到空气中酒精的味道彻底散去为止。
做完这一切,他看看窗外,天色微明,但离天亮还远,睡不着又很困,他决定烧壶水来冲杯咖啡提提神,找点事做总比干坐着好。
只是他忘了,老天最喜欢在他心怀希望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
当他将电水壶的插头插进插座时,突然啪的一响,接口处爆出一串电火花,吓得毫无防备的他瞬时甩开手猛退出几步开外。
那细微的电流嗞啦声瞬间触发了他脑海深处最痛苦的记忆。
身体对此的应对机制比他大脑的反应还要快。
头部两侧蓦然剧烈抽痛起来,巴基捂着头委顿在地,冷汗涔涔。
不知痛了多久,蜷缩在墙角的巴基突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像是从天外传来,把浑浑噩噩的他拉回了现实。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是谁来找他?
巴基爬起身来,理了下头发整了下衣服,左手从桌上顺了把餐刀藏在身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然后他看着眼前身着睡裙的女孩就愣住了。
艾莉希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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