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竞世又忍不住自嘲:“唉,那时候我真笨啊,背了那么多东西连简府的院墙都翻不上去,怎么偷跑出去找你呢?可我蹲在墙根下,拆开包裹一样样翻检了大半天,又什么都不舍得扔,只是想把最好的都带给你。结果蹲得时间久了,让我哥发现了,把我抓了回去,被我爹好好打了一顿屁股,被禁足祠堂半个月。我当时很委屈也很难过,不为了屁股疼,只为了见不成你……我自己在祠堂里哭了三天,最后眼睛都肿成个核桃。”
樊吴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注视着简竞世,却情绪不明。
简竞世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发觉他的目光:“其实我当时如果把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可能就能跑出简府了,可能就真的找到蓝屏山上去了,也可能早就见到了你......但我当时是不敢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喜欢见到我,是不是我多带一些你喜欢的东西,你就愿意见我了?是不是......”
“如果你当年真去了,就算孑然一身,我也会见你的。”樊吴终于出声打断了简竞世的话。
简竞世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捂住脸低低的笑了起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没什么遗憾了。”
“不过就凭你当年连济北城都没出过的水平,估计也是找不到蓝屏山去的。”樊吴话锋一转,嗤笑一声,重又靠回车厢上,继续闭目养神。
他不想说,与父亲一起归家之后的第二年夏天,从入夏起他每天练完功之后,都要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门口的一颗大树下乘凉。山风袭来,倍感惬意。然后透过浓密的枝叶,抬头看看天,心里只盼着日头能再毒辣一些,这样是不是那个人就能想起来山中避暑了呢?
后来樊星宇看他整日里挺悠闲的,就想给他找点事情做。于是就提前拿出珍藏的檀香木,对着儿子言笑晏晏:“来,左右你坐这里没什么事情,跟为父一起来打磨木珠吧。”
此时山中已经转凉,盛夏只剩了一个尾巴。等日落之后再这样坐在外面,搞不好要被山风吹得头痛着凉。
樊吴转过头看着父亲手上散发淡淡幽香的物件,凉凉的回了一句:“我要回屋里看书做功课了。”
“唉,别走啊。你不是每年都要吵着跟我一起做?”樊星宇对于儿子突然转性有些摸不着头脑。
樊吴却悻悻的留下一句:“不做,我以后都不想做了。”
然后就搬着小板凳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里。
从那日开始,樊吴就不再搬着凳子出门乘凉,也不再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来回张望,因为他知道,简竞世不会来了。
外面夜色渐浓,风雪却稍歇。
青柯叫停马车,裹着厚重披风,从头车上下来,上了后面樊吴他们的车架。
“主人,夜深路险,不能再往前赶了,今日我们恐怕要歇在这里。”
樊吴听了,掀开棉帘,仔细朝外看了一圈。马车行至一片山岭,到处都是枯树白雪,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渺无人烟。
天寒地冻的,露宿野外虽不明智,可因赶路赶得也没那么多条件去讲究了,好歹大雪已经停了。围拢车架,再生上一堆篝火,也能勉强将就。
于是樊吴点了点头:“今夜就歇在这处吧,叫人多拾些柴火,煮点热汤。”
青柯领命而去,其余的人赶忙寻找平坦背风的地方,准备搭火造饭。
简竞世要随樊吴下车的时候,被樊吴回头制止了:“你先坐在车上,我下去看看,等他们生好了火,我再来叫你。”
对于一行人中身体最娇弱的人来说,简竞世当然没有说不的权利,于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点了点头,也不再与樊吴争辩,乖乖又坐回了车里。虽然要与樊吴分开片刻,可心里还是暖暖的。
经过一场暴风雪的洗礼,连空气都变得凛冽而清澈。一尘不染的夜空,月朗星稀。
简竞世望着眼前凝结成团的哈气,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等那水汽挨到手掌上的时候已然变得冰凉干涩。
“做什么呢?伸着手,不嫌冷吗?”樊吴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粥水,递了一碗给他,“暖暖手。”
简竞世笑着接了过来,捧在掌心中,冻得恨不得把脸都埋进粥里。
就着热粥,泡了一些干粮,身上才算是彻底暖了过来。
樊吴拨拉着火堆,细碎的火星跳跃旋转,映得简竞世的脸红扑扑的。
火苗又往上窜了窜,樊吴转头对他笑:“我想起你做的烟花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带点去蓝屏山上放。我爹娘一定很喜欢。”
简竞世被他的笑容迷了心智,长久感叹一句:“樊吴,等我们身上的这些麻烦都解决掉,我们就结伴去四处转转,好不好?”
带我去看看被我错过了这么多年的名山大川。
樊吴看着简竞世认真的样子,虽然不确定二人能否有幸在这场棋局中全身而退,凭他一贯力求稳妥的性子也本该犹豫不决,然而不知是不是想给这人一些安心,一些补偿,他还是低低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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