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竞世好似对这琴真正来了兴致,为了方便学习,他突然就正襟危坐起来,樊吴只觉得身边一空,手下的琴弦按拨了一片。
尖锐的杂音吓了简竞世一跳:“你怎么乱弹?”
樊吴定了定心神,面色如常的伸出手,覆在了简竞世的手背上。简竞世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强装镇定的盯着琴弦,企图忽略掉手上柔软清凉的触感。
——由于体虚气弱,樊吴的手是凉的,一想到这个简竞世又忍不住心疼起身后这人。
“静心。”
樊吴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暂时打消了简竞世心中的杂念。
先教辨音,再按压着学指法。这一上午过得飞快,简竞世的琴艺有没有长进不知道,只见等他们走后仙子荡里被“荼毒”的连一只水鸟都寻不到了。
琴是简竞世背来的,走的时候还要劳烦他背回去。樊吴说了,野外草荡空气潮湿,怕把琴放在那里受潮变型,影响音质。如此看来,他是真的很宝贵这份礼物了。
两人在回家之前,还顺路去了一趟繁芜岛上的衣冠冢。这地方窝在山坳里,几乎没受到当年炮火的影响。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保持着他们上次来时的模样,只是如今山坳中也建起一个两间房的小院,有旁边的仙子荡衬着,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这里住着谁?”
简竞世跟着樊吴一步步走进了院子中,他心里有了些隐隐的猜测,却又不能确定。
樊吴冲着院子中的石桌处一指:“把两位前辈从内陆带出来之后,就暂时安置在了这里。”
顺着樊吴的指示看过去,简竞世果然看到了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蓝轩和蓝九问。如今二人像是患了失魂症一般,双眼无神,看到有人来了,也只是安静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位前辈自从脱离了控制之后,就一直是这副样子。别人对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有反应,见到故人也全不认识了。”
樊吴说着习以为常的走到了蓝九问的身边,那人还是一身素色布衣,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樊吴伸手去诊他的脉象,他也没有丝毫闪躲或是反抗的意思。
须臾樊吴收回了手,继续道:“他们的身体都没什么问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看来还是受到神经毒素的影响。”
“难道就没办法治治吗?”简竞世也在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陪着樊吴慢慢诊视。
樊吴又转身去号蓝轩的脉象,回道:“我们觉得,蓝九与蓝轩在被下毒控制之后,一定进行了激烈的精神反抗,所以对他们用的药量一定不小。为了时时压制与彻底控制,他们用药的时间也一定很长。至于那些人在止息花里还混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更是不得而知。所以,能不能恢复如常实在是不好说,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说到最后,樊吴也无奈的低头叹了一口气。
“这......”简竞世心中又涌起一股悲愤,“他们为何要研究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为何偏偏要选蓝九问和蓝轩做实验品?!”
樊吴又转过头来看着简竞世,认真分析:“选择控制蓝屏山上的人,一定是为了对付我,为了让我难过。至于他们做的这些药人,目前就我们所知大概能分为三个等级,如‘默客’那种是最低级的,空有一把力气,行动与常人无异,只能用来奴役做工;身体素质再精进一些,没有痛感,但是行动不太灵便的,是能用来打仗的更高级的‘兵人’。这两者最直接的共同点都是没有自我意识,很好控制。我猜,还有一点就是制作成本低,便于成批生产。”
简竞世深吸一口气:“所以他们又改良出了蓝前辈们这种,身体机能不受影响,但是可以唯命是从的高级傀儡?”
樊吴却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我认为前辈他们只是这种药人的一个变体,其实他们早就做出了最完美最高等的药人。”
“你是说......”简竞世看着樊吴的眼睛,突然醍醐灌顶,“那个面具男!”
“没错,我与他交过手,他给人的感觉很怪异也很熟悉。力大无穷,不惧伤痛,身手敏捷,几乎刀枪不入。”樊吴点了点头,继续说,“他既强化了身体素质,有麻痹疼痛的能力,又保留了所有的自主意识,在此基础上身手更是出类拔萃。我想,他们制造药人,也许已经不是在改良,而就是在利用他们,为自己的不同目的服务。”
简竞世不得不承认樊吴的推测很有道理,点了点头之后,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在院子中坐了半晌。仿佛要好好缕清从头到尾的每一个细节,试图破开重重迷雾,直指最终的真相。
奈何那些人实在隐藏的太深太好,唯一一次正面交锋,还是蓝屏山上的一场元气大伤的对战。就像在妖魔身上撕开了一个口子,慢慢流出了其中黑暗邪恶的血液。
“最近我总有一种感觉,我莫名觉得姬墨口中的影先生同面具男有几分相似,或者根本就是同一人......”简竞世托着腮思考道。
“可是他未曾提过影先生面有残疾,按说这个特点应当十分显眼……”樊吴转念又想到一件事情,接着说道,“你的一年之期如今也过了大半,剩下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如此拖下去,那些人总会被逼得狗急跳墙,也许距离找到元凶,也指日可待了。”
暂时放下这些让人绞尽脑汁的东西,樊吴有些疲惫的按压了一下额角,对着简竞世说:“把你背上那把琴拿来。”
简竞世有些没反应过来:“琴?拿琴做什么?”
话虽这样问,简竞世还是老老实实把背上的琴解了下来,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之上,难道樊吴这是要给两个病人弹上一曲?
如果不是他眼花了,他发现蓝轩寂静无波的眼中好似震荡了一下,视线竟然随着他手上的古琴挪动了一下。
樊吴也发现了蓝轩的反应,有些惊喜的解释道:“蓝轩以前配的琴就是伽陀罗木制成的,可惜当年毁在了围剿蓝屏山之战中。如今南海的伽陀罗树几近绝迹,你确实相当幸运,如今用此材料制成的琴,留存于世的恐怕不多了。今日一见你拿出它来,我就想到可以拿来给蓝轩看看,见到琴的时候,他眼睛动了一下,你刚才看到了吗?”
见到此刻樊吴终于露出一个略显兴奋的表情,简竞世也觉得自己这个琴做得太值了!
“是,看到了!他好像认得这琴!”
当然只认琴不认人,这消息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简竞世肯定不能扫了樊吴的兴:“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二人是可以医治的?”
樊吴苦笑一下:“当然没那么简单,可是有反应总归是好的!”
简竞世赶忙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
樊吴侧着头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素雅琴身上的蓝轩,曾经的满头黑发,现在已白了半数,海蓝的发带随华发飘扬在风中,依旧显出一身的儒雅气质。
卢神医说过,这恐怕是长期用药物的副作用所致,因人而异,劝樊吴不要过于纠结。可看着曾经手把手教过自己抚琴吹笛的俊逸男子,成了如今这个沧桑模样,樊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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