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国!”林简挣脱他的怀抱,故意挖苦他耽于美色。
“你啊......”林渊摇头叹息道:“水非坚凝,其形为冰,利刃之使也!”
林简如坠冰窟,方才怒气上涌,此刻冷静下来才体会到林渊话中含义,商眉外柔内刚,柔情似水终究只是表象,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委身侍人都怕折辱了他,最后于人于己来个同归于尽。
倒是自己冒失了,林简看着林渊手上方才烫出的水泡,于心不忍,随手抛了个药瓶,支支吾吾地道了句:“一日一敷,三日可痊愈。”
林渊含笑接了,跟着林简一起进了茅舍的厅堂。
茅舍不大,屋内皆铺了草席,入室脱鞋,只觉脚底地热上涌,屋内亦是暖风和煦,一室明媚如春,林简用脚踏了两下,原来草席下竟垫满了暖火石。不禁感叹商眉真是会享受啊,
再看厅内陈设简洁,字画摆放可谓匠心独运,俱是古朴素雅,返璞归真之意。
厅中摆了一张四方矮案,没设坐席,只叠了一堆素色蒲团,阿斐盘了一只坐了,在矮案旁一边翻书,一边喝酒。
酒香四溢,那梅子青釉的酒器内温了一壶高粱酒,醇厚浓烈,林简不禁探出鼻子又嗅了两嗅。
阿斐瞧得好笑,倒出一杯递给林渊,刻意在林简面前晃了晃,看他和个小狗一样探头探脑,十分有趣。
“阿斐!”林简歪头望着他,样子很是不满。
“公子莫怪,天冷宜饮烈酒,商天师深谙养生之道,只备了这暖身的高粱酒。”
“呵呵......”林简抱了个蒲团坐了,两手托腮,看着面前两人推杯换盏,只得哀叹命途多艰。
阿斐怕他无聊了,便把方才看的那本书递了过去,示意他看看。
林简狐疑地接了,这一看,简直不得了。
竟是一本编年史的制书,如今天下的纪年还是林家为方便演卦而制定,沿袭三千年的历法,只是其中偏颇千年之久,年历早已混乱不堪,林家于观星参宿方面已有大成,年史准确与否并无大碍,只是寻常百姓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度日,恍然间竟已不知今夕何夕,是以史书时间杂乱,于追根溯源上可谓毫无头绪,这商眉竟将最近一千年的年史用了新的历法纪年,于鸿蒙初辟时重开纪元,既可逆时倒推,又可流传延续,这其中需要长期的观星推演,耗尽心力不说,光是这份智慧就已叫林简叹为观止了。
按理说林家的实力编写这样一份年史并非难事,只是林晖阳的心思全在如何统领各家,这商眉仅凭一己之力续写史实,不让千秋文明毁于时间长河,这份兼济天下的胸怀已非常人能比。
林简心乱如麻,只得在室内不停踱步,他惜才之心愈重,对商眉的感情就愈复杂,既是上善若水,亦是冰锋利刃,如何运用得当,需得再慎重思量。
“小简,你可是还在生商兄的气?”
林渊见他心神不定,以为他还在为前几日商眉作弄他的事情生气。
“没有,早就不气了”林简早将那件事抛在九霄云外,此刻林渊问起,他便顺势问道:“林渊,如若商眉有心置我于死地,你当若何?”
阿斐啄了口酒,状似不经意地泄露道:“林少主说了,无惧倾其所有,亦会护你周全。”
“阿斐!”林渊面有绯色,这句承诺,只怕听到林简耳朵里又是一阵嘲讽。
“对不住了,林少主!”阿斐自杯中抬头,眼神示意他无需太过谦卑,要说这林渊相貌气度俱是不凡,凡事遇到他家霸道公子,却总是显得底气不足,处处忍让,实在太过小心翼翼,来日登临霸主之位,如此畏首畏尾终究不是好事。
“是吗?”林简难得受用这句话,只觉如沐春风,顺得每个毛孔都熨帖非常。
林渊瞧他笑得甚为得意,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觉林简一笑,自己心里就像有一颗种子破壳而出,被一根丝牵引着,一寸一寸拔高,终至心花怒放。
“喂,呆子”林简伸出手在林渊眼前晃了晃,林渊兀自失神,顿觉妙不可言,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和林简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只一丝牵情,便驱策得他心中千军万马呼啸,似春风吹生离离万草,似百川汇海奔流不息,那是一种彼此间独一无二的羁绊,林渊尚且不知那是何物,只觉得或许是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喂,醒醒。”林简有些不耐,这草包怎么能坐着就发起呆来。
“哦......”林渊也觉失态,不好意思地笑笑。
屋外天色逐渐暗沉,晚些时候恐怕又要降雨,林渊熟稔地走去室外收了商眉晾晒的草药,又将商眉的插花悉数搬到了花架下面。
林简二人看他高大的身影忙前忙后,不辞劳苦,待他坐定后两人还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望着他。转念一想,林渊终是起身去搬了一盆摆在矮案上,以供林简二人观赏。
注意力终于转移到面前摆着的物件上,林简看了一眼商眉的插花,两只海棠花枝插在一节雕空枯木中,修剪得只剩顶端的几朵花苞,欲开未开,下面铺了一层细碎的白沙,纷繁若雪,颇有几分寂寥的禅意。
林简插花偶尔得趣,自然识得此花意境,此刻却有意考问林渊道:
“你可知此花意境为何?”
“自然是生机,取枯木生花之意。”
商眉闲来无事总是对着这盆花发呆,林渊觉得他大概是喜欢至极,便搬来与林简共赏,料想他俩志趣相投,也该是喜欢的。
林简一手托腮,不住摇头。商眉插花只为喻拟心境,这枯木生花生机盎然自然是不符。
阿斐坐在一旁端详一阵,继而解答道:
“林少主,其实这是佛偈中所谓的一念生,以心为壤,一念生,万念起,杂念丛生了便需割舍,是以断舍离,无妄生,如华严经举因知果,方其吐蕊,而果具蕊中,一切皆有缘由,因而枯木生花不是生机,而是轮回,善恶尽在这一念之间啊,所以此花该叫因果才对。”
“因果.....”林渊眉峰拢于额前,沉思时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深沉之感,林简玩味地看着,内心却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不自觉细数起林渊的优点来,面前之人总是谦恭有礼,不喜辩解,是以给人冷漠不易亲近之感,却又脾性温和,自己的无理任性好似发泄在了一团棉花上,绵绵软软,瓦解力道,最后化成一滩毫无涟漪的死水,几番较量,胜之不武,林简只觉索然无味。
林简总算明白林渊缘何能让他烦闷不已,归根结底便是他真的太无趣了,只是这极致的无趣倒让林简觉得更加有趣了。
世间情起,索于离即,失于哀乐,是生老病死别离久,还是爱而不得情思苦,林简忽然想知道林渊隐藏所有心绪下的底线是什么。
除却上次用父亲的苛责激怒了他,似乎鲜少再见到他有别的过激的情绪,内心暗叹,有趣,实在有趣,只是那潜藏于心底触碰不得的逆鳞,如果是商眉呢,林简不禁又开始头疼起来。
“小简......”林渊暗自奇怪,方才还说自己心思神游,这会自己倒发起呆来了。
“恩......”林简心不在焉的应了,满脑子却是林渊为情所困的窘迫样子,与面前一副气定神闲的淡然面孔重合,林简计上心来,喜不自胜。
山风吹散一室微醺暖意,空气在鼻息间留下一丝冷冽的触感,密云聚集,一
场暴雨将至。
阿斐进了口酒,随口道了句:“起风了......”
“恩.....”林简望了眼林渊,催促道:“你拿几把伞来,我们去山上拜访下商兄。”
林渊也正有此意,转进内室,不多时便取了伞来,三人一起沿着山间羊肠小道,不急不缓的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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