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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人州兵出阵,却不着号衣,让人无法揣摩他们所属何郡又为何来此。

沉寂到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的百人州兵与神坛上的哭喊声形成鲜明的对比,能让旁人莫名生寒。

待到血祭结束,才听列阵里传出一个恭敬地声音。

“六个祭品似乎不足以请来白景。”

恭敬地声音停顿许久,像在等待另一人的回答。

半晌,恭敬之人没有等到回答,恭敬的语气却不减分毫,继续道。

“方才收到有关沁园的消息,是否移驾?”

“竟是沁园。”

另一道声音终于开了口。

那声音极傲,好似从高处俯瞰别人一般言语。

极傲的声音略顿沉吟片刻后便出声下令。

“回城。”

极其简洁的这个词,让静止如石人的兵马队列活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低转向背面,笔直的朝着一个无法揣度终点的方向开始行军。

方才出声的二人被那百人列阵簇拥在中央,任旁人如何窥探,也看不见他们的半分模样。

仅仅有那两道恭敬与傲气的声音,犹如鲜明的旗帜,让人过耳难忘。

……

躲在暗处目送这列百人兵马队列离开后,枯树阴影里才走出一位隐藏得极其巧妙的书生。

书生身形单薄,面貌普通,甩手展开他手中的一柄折扇。

那折扇发出的响动非常特殊,是独一无二的犹如金属利器刮擦般的响声,乃是上古十五名器之一的铁布月桂扇才能发出的声音。

铁布月桂扇在书生手中轻摇三下骤然停顿,亦如其主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锆制,难以再动半分。

君迁子不敢铤而走险靠得太近,加之厉风呼啸,视线阻隔,对方言辞之间十分谨慎,即便提内力过耳,也听不清多少话,只能勉强记住他们特殊的语气,

再从他们离去方向推测,这队人马应当是属于湘西帐下。

战湘西各城、各处割据严重,各势兵马极其混乱,穿着同样号衣都未必属于同一系割据势力,更别提没有号衣的情况。

多番揣度过后,君迁子只得摇头放弃思索。

他重新摇动手里的铁布月桂扇,转头望向六灵神坛所在。

神坛周围本来聚集的诸多流民见神坛上开了活人血祭,早已吓得是鸟兽做散。有些流民随身带着走了几百里路都没舍得扔的行囊,在看到血祭之后竟是连提都顾不上,直接空手落荒而逃。

那座被流民寄居多时的神坛,已被那场活人血祭变得如同恐怖的鬼魅之地,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上古荒蛮之时,曾有人食人。

现今荒蛮已过太久,民智也已教化太久,而这些受礼教学识长大的八郡百姓心底最恐惧的依旧是那乱世白骨遍野之时,这上古荒蛮的“食人”之举。

“天帝在位时,每次祭天礼成后,便会把祭品分发给文武众臣食用,以示天下万民共享天赐恩泽……”

君迁子喃喃自语。

许久以前,初代天帝就早已下过诏令废止神坛血祭。天帝宫中所行的祭天之礼自然与彼端柳林神坛上进行血祭完全不同,那祭天之礼,是“礼”,而非“祀”。所用的祭品只有牲畜鸟禽,更在每次祭祀礼成后还会把祭品分与文臣武将食用,既意味着延续祭祀礼仪,亦有福泽共享之寓意。

在君迁子看来,食物就是食物,造出世间万物的六灵神既然被尊为神祇,上天既然被尊为无所不能的天道,又怎么会在意人用什么祭品祭祀它们?当然更不会在意祭品是否被凡人吃来果腹。

眼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人食人”,别有用心之人却将它扭曲为“天食人”。

良知已毁,礼祭已崩,法度已坏,活人血祭开始大行其道。

如今的世道,那些庙堂中的掌权者只顾你争我夺,被他们的争执连累而流地从来不是他们上位者的血,是这些愚昧却无辜者的命。

稍微探查一番便能知晓,那神坛上流血枉死的孩童肯定不会是那位借着天命取人性命的老祭司的亲眷。

更不用说在那些战事中冲杀阵前,以命相搏的士兵,原本也不过只是普通的百姓,为的不过是那一口可以果腹的粮食。

君迁子思到此处略顿,心底轻叹。

他所认识的“白景”曾说过:“不过都是些浮夸虚伪之人,妄想一梦醒来,天启再临,天帝归位,八郡来朝,盛世太平……又有几个人真心甘愿为这些流一滴自己的血?却想要别人为你流干血与汗?”

的确。太平谁都想要,却没有人想付出。

君迁子忽然想知道究竟是谁人说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那些真正得益于兴亡之人,可真的有为这世间流过一滴血与汗?

送死的莫非不是那些被这些大道愚弄的人吗?

君迁子面露疲色。

他厌弃庙堂天下,恨透那些嗜百姓血骨的当权者。

他不想为高位者口中的兴亡付出,更不会把自己才智浪费去助人筹谋天下,成为那些他所不屑一顾的帐下谋士。

——不入庙堂。

这是君迁子在乱世之初就已然下定的决心。

他此生绝不入庙堂。

战湘西的硝烟尘沙吹不散所绕鼻尖的血腥味。

君迁子陡然思念起定湘西的青山秀水,回忆起少时至亲曾断言的种种。

那个人说,月羲苑若是交到他手中,迟早会毁于一旦。

因为,他是一个不会权衡利弊,只会随心所欲之人。

年少时的君迁子,的确随心所欲。

他第一次去南开天,就打了不该打的甫风陌,后来又一时冲动给风大少爷下了青一线,弄得两家人关系一度紧张不已,几乎从世交变成了世仇。

时隔已久,他终于学会所谓“权衡”,也学会了如何“权衡”。

当无利可图之时,他就会退后半步。

而遇到有利可图之事,他必定会凑近半尺。

这便是谦谦君子,这种虚伪却足以保护自身,也能护他想护的东西。

面前这场血祭之事定然牵扯甚广,甚至牵扯到湘西郡王,就算他想去管,也管不了,更不能管。

这是为了月羲苑,亦是为了谈家的安危,是他身为君座,身为谈家家主应当所作出的利弊权衡。

避开危险最好的方法,便是固守己身,固守这恣意的江湖,固守江湖中尚存的零星情义。

——“你是不行的……如果你能不再是你,我或许还会考虑。可惜我谈家名声不小,却因为你谈璐,要在这一代断绝了。如此,只怕是天意了。”

至亲的失望历历在目,阻止他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哪怕是想都不行。

只要他心中的江湖尚在,他的月羲苑便在,他湘西谈家便不会染血。

月羲苑君座合上铁布月桂扇,徒然转身,不愿再看那血染的神坛。

书生单薄的衣袖随风扬起,露出没有持扇的那只手。

拳头攥得死紧,紧到骨骼凸显,皮肤发白。

沙尘起落,衣袖回落,遮住握紧的拳头,书生手中扇子一摇,身形转眼消弭在荒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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