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选择“学校”这个地方，是想尽可能活得轻松一点。
平时不需说太多的话，交往更多的人，只机械地上课学习，埋头在一摞又一摞书本和试卷中，不仅可以避免麻烦，还能得到长辈的夸奖。
谁知道，事情总会发展成这样。
“我们听说了你过去的威名，‘怪物宗师’，吕默。”
玫瑰色的夕阳下，晚鸦在天际发出倦懒的叫声，电车驶过的汽笛声在河面上荡起波纹。
吕默站在桥下，看见阴影里走出十几个目光凶煞的高年级男生，围着他，咔咔地掰弄指关节。
夕光在男学生瘦削的脊背上刻下阴影，吕默道：“有事么？”
为首的不良少年嘿嘿笑了几声，走上前，居高临下道：“你这白痴，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啊。就算有个听起来挺厉害的绰号又怎么着？今天我们就给你个教训，让你长点记性。”
吕默盯着那些张牙舞爪的男生，眼珠从一端移到了另一端：“早上我桌面的字迹，是你们涂的吧？”
那些人听了哈哈大笑，龇牙咧嘴地说：“是又怎么样？”
“哦。”吕默盯着男生，说道，“我从没有惹过你，请你道歉。”
“我呸！”为首的男生鼓腮一啐，唾沫星子正溅在吕默脸上。
吕默蹙了蹙眉，抬起袖子擦脸。其他男生笑道：“那桌子可是专门为你定制的，你给它擦了，我们还觉得可惜呢！”
“我他妈就是不道歉了，怎样？姓吕的**，有本事你找回来啊！哈哈哈哈——”
“……”
吕默将书包搁到一边，脱下校服外套，穿着一件白汗衫，直棱棱地杵在原地。
“那好吧。”他点点头。
为首的男生大手一挥，喝道：“一起上！打到他站不起来为止！”
吕默盯着那群男生逐渐逼近的身影，还有抡来的拳头，闪身一躲，听见了男生嗷嗷嗷的痛叫。
“啊啊啊啊操！”
那男生本想打吕默，谁知对方溜得比闪电还快，那钵大的拳头正中坚实的水泥墙，疼得男生龇牙咧嘴。
“抓住他！这小子滑溜得很！”
吕默在众混混击来的拳脚中左闪右避，举止从容，每次都以分毫之差躲过袭击，气得那帮男生牙根痒痒，却捉他不着。
没过多一会，吕默把那一群男生溜得满地乱撞，头晕眼花。他正要撤出斗争圈，冷不丁被一个魁梧的男生揪住了衣领，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
“搞什么啊。你这弱鸡。”那男生狞笑不止，扯着吕默的衣领晃动，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怎么一拳砸在水泥墙上。
“老子这就来教你怎么揍人！”
嘭地一声，一只拳头横空抡出，砸中那不良少年的鼻梁，飙出一股鼻血！
“啊！！”
***
“诶，今天吕默的桌子上被那些男生又涂又画，他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吕默在班上的人缘真够差的，出了这种事也没人替他说话。”
“我倒觉得他人还不错啦，而且还是个学霸唉。我上次试着跟他请教问题，他也没有不耐烦，就是话太少了，而且总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吕默这个人特别奇怪，跟他说话可费劲了……”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八卦，双眼放光。她们走在高高的河堤上，突听下方传来喊叫声。
几人探头一看，正巧遇上满脸是血、爬上河堤的吕默，吓得齐声尖叫！桥下躺着一群哀声呻|吟的不良少年，有本校的还有外校的，七扭八歪，就像一摊被踩烂的果酱。
那几名女生面色惨白，看着吕默脸上的血迹，其中一个还算胆大的女生颤声道：“吕默……你的额头破了，要不要去医院……”
吕默摸了摸额头，将指尖的血迹搓掉。他拉上校服外套的拉链，说：“没事，不是我的血。”
转身走出很远，吕默还能听见身后女生们惊恐的谈话声。他一步步走在荒僻的石板路上，眺望澄黄色的夕光，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蓦地听到一声熟悉的问候。
“小默，又跟人打架了吗？”
他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开包子铺的赵婶。妇人系着条旧围裙，正在熬一锅豆浆，看见狼狈不堪的男孩，急忙将人喊了过来。
吕默躬身打了声招呼：“你好，赵婶。”
赵婶看着他神游似的脸，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从蒸笼里拿出一只莹白的肉包子，递过去。
“给你，先把这个吃了。”妇人道。
吕默盯着那雪白的包子半晌，将热腾腾的肉包捧在脏兮兮的手里。包子皮上沾了尘土和血渍，男孩有些不知所措地蹭了蹭满是污垢的手掌，低声道：“谢谢你，赵婶。”
他坐在店铺旁的小方凳上，咬着包子，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妇人把炉灶收拾好后，见男孩还坐在夕阳下，拖在地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她想起街坊邻里对这个名叫“吕默”的孩子的传言。对方是几年前W市的灾后幸存者之一，据说患有“创伤应激症候群”，为人孤僻，有“选择性遗忘症”的重度表现。
不过，传言真也好假也罢，现在对方无人照顾是事实。她曾也不想蹚这趟浑水，但她的店铺是吕默回家的必经之路。
她每天都能看到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孤零零地回家，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目光也有种令人担忧的呆滞，看那单薄的体格估计连能不能吃饱饭也难说。